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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炸响,白光劈天刺目如融化的白银,整个大地都在轰鸣颤抖!
冰冷的雨水、浑浊的泥浆、刺耳的惊呼,被无形巨力撕扯得支离破碎,撕咬着他残存的意识。
战马已如铁壁般围拢过来,马上侍卫眸光冰冷,阴鸷的笑意浮现。为首之人手中的弩箭,已然再次对准了他的心口。
就在这时,意识却忽然中断于此,空余一片死寂的黑暗。
直到肩膀上钻心巨痛袭来,沈将时猛地吸了一口气,使出浑身力气挣扎着,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尚未完全清晰,一抹黯淡却熟悉的色泽,瞬间凝住了他涣散的目光。
第一眼,他便看到,那条淹没在湖水的丝绳,此刻竟然牢牢地重新栓在他的手腕上。
他讶然抬眸,第二眼,他顺着丝绳的方向看去……
床边,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凌乱的乌发散乱在枕边,纤弱的肩膀随着呼吸微微浮动,带着令人心碎的疲惫。
恍惚间,巨大的不真实感刺来,瞬间笼罩沈将时。
他这是……濒死时的幻觉?
沈将时下意识地狠狠掐着自己手心。
“呃……”他惊异万分,手上没收住力,刺痛袭来,压抑不住的痛呼从干裂的唇中溢出。
身畔女子听到声音,瞬间从床上弹起来,眼神中盛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在看到眼前景象后,又被巨大的难以置信代替。
等她看清床榻上、那正凝视着她的无比熟悉的眼眸,眸中一亮,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顾姝臣手足无措地从床边站起来,起身还被裙子绊了一下,手撑着床沿站稳:“殿下你怎么样?哪里还疼?”
沈将时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嘴唇微微翕动,一时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劫后余生,失而复得,心中所念忽然出现在眼前,千言万语哽在心头,竟不知从何说起。
顾姝臣见状,以为他是说不出话,慌忙转过身,声音颤抖着大喊:“采……”
就在这时,手腕处,传来一阵微凉却异常坚定的触感。
她低眸,只见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正轻轻握着她的手腕。
“……我……没事。”沈将时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心中紧绷的弦,在这一刹那断裂,顾姝臣怔怔地站着,忽然一把紧紧攥住他的手,“哇”一声哭出来:“我以为你死了!”
她哭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毫无温婉典雅的侧妃娘娘形象可言。
肩膀的巨痛依然尖锐,可沈将时此刻却好像感受不到。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反握回女子的手,在她冰冷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门外的人听到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冲进来,却看到眼前这样的场景,只好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别哭……”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不堪,每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的巨痛,他努力平复着语调,“我这不是……没事嘛。”
顾姝臣红着眼眶,目光扫过床上沈将时苍白的面色、干裂的嘴唇,还有肩膀上伤口……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流了好多血……”顾姝臣哽咽着,“还有哪里不舒服?腿呢?可有受伤……”说着,她便慌忙要拉开被子查看。
“咳……”沈将时微咳一声,制止她过于急切的动作,轻轻摇头,努力让自己语调听起来轻松一些,“无事,肩膀上的贯穿伤,未伤及筋骨,养一阵子……就好了。”
闻言,顾姝臣心才稍微安定一些。她重新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处,紧紧握住沈将时的手腕。
只有这样的触碰,才能让她感到安心,才能确认身边人是真的回到了她身边。
沈将时深深地看着她,指腹轻轻蹭过她手背:“你呢,可有受伤……”
他的目光扫过她脖颈,这时候,他方注意到,那白皙的脖颈处,有一道将将开始结痂的伤痕,心倏地一紧。
顾姝臣下意识抬手轻轻拂过伤口,摇摇头:“我无事,一点小伤口,比起你……”说着,她的眼眶又开始泛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浓郁的草药味,撞进屋子里。
茂才眼眶通红,嘴唇不住颤抖着:“殿下!”
他一直守在明园里,明园被封锁后,茂才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寻个机会逃出来,一路躲避着追兵,也找到了棠花岛上。
可他到底废了一番周章,等他好不容易上岛的时候,顾姝臣和采薇已经到了一个多时辰了。
顾姝臣接过茂才手里的药,坐在床边,用勺子舀起药汁,极其轻柔地递到沈将时唇边。
“没想到茂才还会医术。”顾姝臣看着眼眶通红干嚎的茂才,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不由欣慰一笑。
茂才站在床边,用污脏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奴才、奴才还以为,见不到殿下了……”
沈将时喝了药,顾姝臣拿着帕子替他擦拭唇角残存的药液,同时向他讲起昨夜的经过。
“殿下是如何逃到这里的?”想起昨夜庙宇里那骇人的一幕,顾姝臣心依旧砰砰跳个不停。
沈将时略沉吟了片刻,抬眼看向她,轻轻摇了摇头:“这说来话长……”
湖畔处,当他不慎被击倒时,其实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今日要命丧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