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
距离这处混乱破败的宅子三四里地外,巷子两边的民宅渐渐就好上许多,虽说不上什么富贵人家,但也是生活无忧,还能留下一些富余的。
这其中,有一个宅子比其他人家还要好一些,朱红色大门应是才刷完油漆不久,连一丝干裂纹都没有。
这宅子的主人姓李,是个童生,虽然没能更进一步考中秀才,却也是这附近十几里地读书人里的佼佼者了。
这家有一女一男两个孩子,女儿已经嫁出去好些年,李童生本来对自己儿子寄予厚望,希望他在读书上比自己更有建树,从小也没少费心思,但儿子长大后就一心经商,在镇上开了干果果脯铺子,做得有声有色,家里的日子都比过去好过许多,这李童生虽心有不甘,但到底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没法再管。
于是,他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儿女自己的家事上,倒是没什么坏心,但就是常常认为自己都是对的,耳提面命要求儿女遵从自己,一旦什么不合他心意,那话就说得难听起来,要让人难过许久。
这户人家便是开医馆的李家的亲家,他家的大女儿李青兰,就是李锦丰的妻子。
这会儿,李锦丰手上拿着朵簪花徘徊在那扇簇新的朱红色大门外,犹豫着没去敲门。
今儿是夏至,以往这日子他也是在医馆,没闲暇陪妻子出门逛,今天也是如此。
本来小弟说今儿镇上人都在河边,已经跟娘商量着医馆歇业一天,娘也同意了,但锦丰想着自己本也没其他事做,就还是去了医馆。
这一天下来,除了两三个抓药的,也确实没什么人来。
锦丰独自坐在诊室中,心中突然升起以往没有过的寂寥,少有的没等到时候,就关上医馆大门,出来门去。
街上有好多刚从河边回来的人们,多是夫妻或是一家子人,已婚女子和哥儿头上都簪花。锦丰想起刚成亲那两年,他也给妻子在夏至买过簪花,后来不知怎的,越来越忙,他都快把簪花的习俗给忘记了。
想到这里,锦丰心里更是觉得亏欠妻子。
但如今到了岳家门外,他却一时间不敢敲门,只怕应门的是岳父母,他不知道青兰怎么跟爹娘说的,怕自己说漏了,惹得她在娘家日子不好过。
更怕出来开门的是妻子,见是他就要厌恶地把门关上,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他正犹豫,门板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年轻男子讶异道:“姐夫?”
锦丰面上一喜,出来之人正是他想找的,他走上前去两人互相行了一礼。
李青正想要引着姐夫进院门,但锦丰借口有事,只将手里的簪花递给他,让他转交青兰。
李青正应该是知道怎么回事,只好接过簪花道:“姐姐只是一时想不开。”
锦丰苦笑,又冲他一礼,道了告辞便离开。
李青正看着姐夫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拐角处,他回到屋里,避开爹娘的屋门,绕到另一处屋门敲了敲。
姐姐青兰将门打开,看见他手里递过来的簪花时,怔了一下。
青正说:“姐夫刚来过,让我把这个给你。”
青兰接过那花,低头看着没说话。
青正说:“他比我上次见到时瘦了许多。”
青兰这时才露出关切神情,但眼圈红了一阵,她说:“家里那么多人能照顾他,何况他自己还是个大夫,肯定没事的。”
青正看着她说:“姐,你想怎样我都帮你,爹娘那边我去劝着,你安心住着便是。”
青兰含着眼泪点点头。
等弟弟走了,她拿着那朵花坐到梳妆台前,试着往头上戴去,照着铜镜看一阵,却又很快拿下来,放到台子上,转身回到床上躺着去了。
……
简如不愿意让腌臜之人影响今日的好心情,去吃甜汤时,便把那人忘到脑后去了。
因为二姐没来吃,大姐就给她包些米糕,上面装饰着桂花,淋了蜂蜜,闻起来就很香。
这会儿还不到申时,天色还早,但地面积累一天的热气呼呼往上冒着,太阳还晒得很,两个孩子都热得脸红扑扑,直扯衣领子。
大伙也逛得差不多了,就去书局叫上锦容,一起回家。
锦容挑了不少书,用绳子绑着两大摞,赵品和李锦童一人提一摞。
锦慧想接过小弟手里的提,被锦容抬手挡一下,说:“就让他提。”
锦慧和她两人缀在大伙后面,小声问她,“小弟得罪你了?得罪了也不能累到他啊,病了咋办?”
锦容懒得跟大姐废话,她还惦记着回去赶紧看新买的书,面无表情道:“你尽管看着吧。”
说完这句,就不肯再说话了。
锦慧就只好跟在后头,观察着她小弟。
李锦童一路上走得不快不慢,手上提的那摞书并不轻,他只是中途倒倒手。
按着以往,家里人是从不会让他干这种活的,不过以前出来逛,他也很少能一起出来,就算出来了,逛上一小会就得回去躺着,就是这样,也偶尔要累到生病。
锦慧特意看他脸色,见只是热得有些潮红,但眼睛还是亮的,并没有多疲倦的样子。
而且简如也和以往不同,照以前,他肯定要把那摞书抢去自己提着的,但这次他不仅不提,跟小弟不知聊什么聊到兴起,看看周围以为没人看他们,竟跳到小弟的背上,小弟竟就笑着这么背着他走好几步才放下。
这把锦慧看得瞪大眼睛,等快到家她才反过味儿来,问二妹道:“小弟这身子是不是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