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
夜里都还好,到东边天空刚泛鱼肚白的时候,二公子本来渐渐褪下去的体温又升了上去。
甚至不需要用手去碰,稍稍靠近他,都能感觉出他身上的热气来。
简如点了烛火,把被子推到一边,用温水给二公子擦身,刚擦的时候,二公子意识还是清醒的,还看着眉头紧皱一脸忧色的简如劝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可这话说了没多大一会儿,简如去柜子拿了干净衣裳给他换时,就发现二公子脸上通红,怎么叫都没反应了。
二公子这场病,就像是要把前段日子没生病的份,一起积攒着全都爆发出来。
自那天早上陷入昏睡,竟是连续三天都没彻底清醒过,三天水米不打牙,喂什么吐什么,本来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都掉没了,整个人迅速瘦了下去,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开始时还会烧得通红,后来就算烧到烫手,也只是苍白和灰败。
大哥和二姐商量着调了两次方子,还是不管用。
李老夫人哭得几乎要肝肠寸断,锦慧和金婆婆轮流守着她,就怕她也病倒了。
白天时二公子只是昏睡,到了晚上他会惊厥说胡话,简如三天里几乎没怎么睡过,他一遍遍给他换凉布巾,一遍遍擦身换衣裳喂水,可一切都是徒劳。
有一次,简如不小心趴在床沿睡着了,等他突然惊醒时,发现二公子紧闭着眼睛,向上伸着手,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简如腾地一下跳起来,趴在他嘴边听,竟听到他在叫“爹,爹,等等我……。”
简如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他举高的那只手,撕心裂肺地喊他:“锦童,锦童,你不许走,不许走!”
二公子手被他压住了,嘴角却露出些笑容,“爹,您的样子一点没变……。”
简如抓着他肩膀使劲晃他,去扒他的眼皮,“锦童,我是小如啊,你睁眼看看我,不要跟他走,你看看我啊!”
李锦童不笑了,他的神情渐渐安详而柔和,眼睛轻轻闭着,整张脸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了,他说:“娘,小如……我……走了。”
这一瞬,简如身体僵硬,泪流满面。
他倏地跳下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刚才二公子手伸向的地方,一个接一个的磕头,脑门狠狠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磕出了血他也没感觉似的,他冲着那个方向,大声叫道:“李老大夫,李老大夫,爹,爹啊,您不要带锦童走,我求您了,我求求您了!”
“爹,我求您了,求您了……。”
门哐啷一声开了,神色焦急的锦慧和赵品冲进屋来的时候,简如已经身体一软,侧着倒在地上,晕死过去了。
第二天,简如睁开眼,头疼得他晕了一下,他摸了摸脑袋上包着的纱布,片刻后突然想起什么,蹭地一下坐起身来,往身边看去,二公子苍白消瘦的脸就映入眼帘。
简如抖着手指去探他的鼻息,一会儿后,他才仿佛刚从水中脱离似的,大口的喘气,心脏也才恢复了跳动似的。
吱呀,门板响了一声,简如回头去看,小宁端着粥走进来,放到床边的桌子上,走到床边担忧地问:“简哥儿,你头还晕不晕,能下地吃饭吗?”
简如闭着嘴,不吭声。
小宁劝道,“你不吃饭身上没力气,还怎么照顾二公子?”
简如看着他,问:“他……现在怎么样?”他嗓子哑得厉害,说话时有些费劲。
小宁听得心里难受,抹了下眼睛说:“昨晚大小姐把大公子和二小姐都叫过来看过,二小姐这几天没管医馆的事,专心做出来些药丸,给二公子强灌下去一颗,人虽然没醒,但早上烧褪下去不少。”
简如去摸李锦童的额头,摸完了确实是不怎么烫了,这才下地,端起那碗粥,几口就扒拉进嘴里咽下去。
吃完他就回到床上,靠在床头把昏睡不醒的李锦童抱在怀里,一点点喂水喂粥,但还是喂进去的少,流出来的多。
简如小心地给清理干净,后来,也不管小宁就在旁边看着,自己将粥喝进嘴里,嘴对嘴地给二公子哺进去,这才让他多少吃了些东西。
弄完了,小宁帮他一起把潮了的被单换了,换下来的衣裳也都抱出去洗了去。
屋里只剩一躺一坐两人时,简如才弯下腰虚虚趴在二公子胸口,流出眼泪来。
接下来两天,二公子还是没醒,但喂他东西能多少吃一些了,发烧的时候也渐渐减少,就这样直到第五天晚上,他才终于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知道他醒了,家里人几乎都来了,李锦童醒来好一阵都不大清醒,他茫然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然后很疲累地闭上眼睛,说:“春天是不是来了,好想看看迎春花。”
说完这话,他就又睡过去了。
这一睡,又是两天没醒。
这两天后,他再睁眼时,人才是真的醒了。
李老夫人把他抱在怀里,一边拿手帕抹泪,一边一下下拍他的后背,这些日子心里的焦急和担心都化作了无言的拍抚。
二公子和家里人说了一会话,目光就往外面屋门看,问道:“小如呢?”
锦慧说:“他去山里了。”
二公子以为他可能是在厨房,或者去街上买什么去了,就是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疑惑问道:“他去山里做什么?”
锦慧瞅了一眼叹了一口气的娘,也跟着叹了口气道:“你不记得了?你上次醒来说想看迎春花,这几日,只要有空他就往山上跑,去给你找迎春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