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大人小孩,统统按人头来,一人一份,每一个小孩子,还额外有一封红包。
数额不大,两块钱,仅作为替小孩们压惊的一点点表示。
有些没有男人同坐的席面上,早有爱占小便宜的妈妈暗中指挥着孩子,先将那包五块的烟占了,孩子把烟抓在手中递给她的时候,她就假模假式的对自己的孩子道:“咱这一桌都不抽烟,这盒烟拿回去给爸爸抽。”
另一盒便宜一点的,则被另一名带孩子的妇女如法炮制,收入囊中。
那些没带孩子的女人,找不到伸手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点小便宜,被两个把娃当成了工具的家长给占去了。
不说了。
说出来,没占到便宜的那些人一定会生闷气。
那就从饭上把便宜找回来吧。
多吃点,趁着带孩子的女人,照顾孩子的时候,比她们多吃点菜,就有了。
吃!
开饭!
话说,这一顿晚饭的开始,对前来吃席的人来说,其实,无非就是午饭的翻版。
十个碗的肉菜,在几个腿脚麻利手持托盘的小伴子手中,流水般送到席上。
煳得烂烂的大砣大砣的肘子肉、炒得香喷喷的鸡肉、大碗大碗的香酥鸭、撒着绿莹莹的葱花、色泽诱人的香芋扣肉、红椒入味生粉勾芡的红烧大鲤鱼……
手艺不凡的唐军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与技巧,居然把另一碗鸡肉,炒出了一种神秘的味道,让与席之人猜了又猜。
一个上门牙已经脱落了的老汉,夹起一块带着神秘味道的鸡肉,用后槽牙缓缓嚼着,一边嚼,一边对与他年纪相若的另一个老头道:“老曾,你尝尝,这是什么肉?鸡不像鸡,鸭不像鸭!”
那个老头也挟了一块嚼着,边嚼边皱眉头:“这个……感觉有点像野鸭子肉,嗯!应该就是野鸭子肉……”
不错。
唐军余居然把鸡肉,做出了一种野鸭子的味道出来。
唐若的伯伯、爸爸几个,在五舅公公的指挥下,到席间谢了礼后,又回了灵堂,这里到处都是可燃物,必须要一直看着火烛,严防走水。
今夜,对老太太这些儿女们,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考验呵,一个都不能少,要在这里给她守灵。
抓紧时间吃饭。
唐若跟她姐唐敏端来了饭菜,唐若的伯伯唐胜余道:“都吃吧!吃完了,再说事!”
她爸唐开余也道:“吃饭,吃吧!”
唐开余盛了一碗饭,自己没吃,倒是先给了老婆林清秀,唐若妈林清秀拿起油乎乎的筷子,皱皱眉,然后才夹了一块鸡肉,放在嘴中缓缓嚼着:“嗯!唐军余的菜炒得挺好!”
唐若的姑姑唐余芳也边吃边点头:“嗯,挺好,确实挺好。”
哈!
唐军余的手艺,很有一点有口皆碑的味道呀!
不说这里。
再看席上。
只见。
主管酒水的一个小伙子,提着灌满了“水沽冲”散酒的不锈钢大壶,不停地穿梭在席间,询问着那些吃得嘴角油汪汪的人们,要不要再往他们的小壶中,添一点酒,一边问,还一边陪着笑脸:“亲戚们,一定要吃好,喝好呀!”
一桌坐满了妇女儿童的席面上,一位戴着白孝的年轻妈妈,手臂高高扬起,正用筷子从装着粉丝丸子的碗中,将细细的粉丝夹到自己孩子的碗里。
那个看上去三四岁大的小男孩子,摆弄着手中的筷子,一个劲地催着妈妈:“妈妈,妈妈,我要吃米米,我要吃米米。”
那个妈妈端着盛好了粉丝的碗,拿筷子夹了一点在唇边吹着:“嘘……嘘,来,小宝仔,吃米米……”
与她们相邻的一桌上坐着的,是一群即便动用世界上最好的化妆师,也不能助其掩饰住身份的老农民。
他们很自觉,不用倒酒的人劝,而是互相之间你劝一下我,我敬一下你的,所以,他们的酒喝得也多。
此时。
居然连他们旁边几桌不喝酒的女人家那儿的酒壶,也统统提给了他们,四只酒壶各据一边,倒也公平。
其中有一个上身穿一件蓝色卡其布的旧中山装,下面穿着的确凉长裤解放黄胶鞋的四十七八岁的男人,正提着酒壶给他旁边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半秃顶男人倒酒。
秃顶男人紧紧捂着自己的酒杯,喝得红红的脸膛上,一只硕大的酒糟鼻子泛着油光,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兴国,你别光是把着酒壶给我倒,先把你自己的杯子倒满再说。”
黄胶鞋男人伸出一只粗大的右手,紧紧握住了秃顶男人的腕子:“哥子,你是我的哥哥,哥哥为大,我当然要先帮你倒了嘛,倒过你的才能倒我的,先后顺序不能搞乱!”
他又接着对另一位双手抱着膝盖前摇后晃,脸上浮现着神秘笑容的男人说道:“你说是不是,三哥?”
那个三哥明显是喝得差不多快醉了,他一不看人,二不看菜,而是微微眯着眼睛将头点得如同鸡啄米:“那是,那是!”
黄胶鞋男人得到了来自三哥的附议,这酒,倒得愈发理直气壮起来:“来,哥哥,三哥都讲了,先帮你倒,你莫挡着了,哥哥为大,先帮你倒上。”
被连劝两次,满足了一定虚荣心的秃顶男人,此时才呵呵笑着,将挡着自己酒杯的手收起,并屈起手指,敲着正被渐渐斟满的杯子,旁边的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