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男朋友,二十六岁,是便利商店打工族。
他讲话声音很温柔。
其实他只是想找个女人当饭票,刚好她看来很独立,外貌又美丽,她在看到他偷翻她的皮包想瞧瞧信用卡是不是金色的时候,直接封杀。
她换男朋友比换衣服还快的速度在校园里传开,她从冰山美人、高岭之花,身价惨跌变成了游戏人间、用情不专的恶女。
她不在乎流言,只是觉得累。
交往过的人愈多,她就愈明白自己想在那些男人身上找寻谁的影子,她故意和拥有不良风评的男人交往,是因为她可以不必苦想借口,要分手就分手,甚至不会带有罪恶感。
有一天,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蠢,觉得这一切无趣又荒谬。像是电影阿甘正传里面,阿甘擅自停止那众人不知他为何而开始的长跑旅程,毋需对任何人作解释,她也不再周游在他们之中,专断结束这短暂的漂流。
又伶,今天方便见个面吗?
自从林熙然晓得她有男朋友后,几乎不曾主动打电话找她,初夏的六月下旬,虽然没有夸张的飘雪,但也提早来了个台风,真是稀奇又特别。
在她家附近的小公园里,两个人并肩慢慢走着。
什么事?她双手插在薄外套的口袋里,刚刚下的一场雨,让气温偏低了些。在这样的天气来公园散步,似乎不是个好主意,气象局说台风不登陆,但外围环流会影响到北部。
-冷吗?他回答着无关紧要的问题。
还好。她比较怕热。你有什么事?踩着积水。
我他淡笑,脸容在灰白色天空的陪衬下更显柔和。我有东西要给。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三个大信封,上面写着明年后年,及大后年的年分。
这是什么?她接过,问道。
是贺年卡、生日卡,还有圣诞卡。他解释着,收起微笑,语调极轻:又伶我要去大陆,明天的飞机。
她一呆,怔怔地望着他,猛然醒悟什么,她瞪着手中的信封。
你你要去多久?
三年。
瞠目看着他,她几乎捏烂纸袋。
她不应该觉得惊讶,不应该。他总是这样的啊。
那么突然,那么没有预兆,只要他准备好了就可以随时出发,毫不顾及他人的想法和心情。
或许是因为,在他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名字或脸孔值得他留住脚步,所以他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随风飘荡。
不他来找她,她就应该很庆幸了。
还能多奢求什么?他们两个不过是朋友,可能在前面加个好字,但也不代表她对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能怎么做?她能说什么?
是、是吗?逼迫自己压紧声,别让他察觉到一丝丝颤抖。那那很好啊!你又是要去学东西?你在那边也有朋友依靠?你你的日子过得真充实说到后面,她已经有点忡怔。
又伶?他困惑地望着她。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打喷嚏而已。扬起嘴角,她不晓得自己看来像不像是在笑。我知道了,你去吧。明天要坐飞机,你还是先回去好好整理行李吧。
我他想说话。
再站在这边,我们两个都要感冒了。她胡乱说,推着他,好象又要下雨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家很近,而且还没天黑,你别管我了。拜托快走吧。
拜托。
又伶他残留的字句被她截断。
对了,记得要带特产给我,不然我不会欢迎你回来。
他凝视着她很平常的表情,沉默半晌,才道:
那好吧。他慢慢地、温温地,牵起笑容,-保重。他的眸色转深,彷佛用双眼细细地刻绘着她的影像。
我会的,你也是路上小心。挥个手,让他没有再停留的理由,宛如在驱赶。
实际上也是。
再见。他道。
她没有立刻响应,在他背影消失街角之际,才幽幽然道:
再见。
她似乎忘记该怎么抬起腿走路,呆呆地伫立在公园里。低垂眼眸瞅着怀中抱的三个大纸袋,她有种想丢到地上践踏的冲动。
举起膀臂,她却无法松手,试了几次,那纸袋就像是有黏性般,怎么也丢不下去。她睇着手中纸袋,动也不动了。
滴滴答答的声音开始连串响起,雨势很快地变大。
像是瀑布般的骤雨,打落在她身上,她愣了下,才想到要找地方躲遮。
跑进巷口的电话亭,她频频喘气,拨开自己湿透的发。狭窄的空间里将嘈耳的滂沱雨声杜绝了大半,可以听到自己压缩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