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哭声好刺耳,他感觉头好疼好疼,快要裂开了一样。
扶桑神情冷漠,这和那个温柔体贴的她完全不同,她放开他的手,就像放弃他这个无药可救的刽子手。
“抬头,好好看着。”她的语气不容置否,“死,究竟意味什么?又会带来什么?”
周遭压抑又痛苦,怪物溺水般感到窒息,他缓缓抬头,目光一寸寸从那些人身上掠过。
他将那些难过的情绪尽收眼底,明明并未受伤,但滋味却比受伤还难过千倍百倍。
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钝痛感在胸口弥漫,摸不着看不到,但就是疼。
由内向外,密密麻麻的,止不住的疼。
天黑后,胡家的人也变少,留下的大多是胡家的亲戚,孟昭昭从灵堂出来,便独自坐在院中秋千上,还在无声地掉眼泪。
顾时安靠近他。
作为朋友,他理应去安慰他。
可怪物并不会安慰人。
他也才刚刚学会愤怒和难过。
他在昭昭面前蹲下身,带着探究意味地为他轻轻拭去眼泪,那些滚烫晶莹的泪水,似烙铁般印上指背。
这就是承载了无尽悲痛的眼泪。
他有些迷茫无措,“昭昭,什么是死?”他问。
孟昭昭哭得很凶,磕磕绊绊地说:“就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没有弯弯绕绕。
简单而直白。
怪物怔愣片刻,忽地捂住胸口,重复道:“再也,见不到……”
顾时安想起初见胡伯时,他慈祥亲切的眼神,那颗脆甜的梨,轻声细语说过的那些话。
长辈看晚辈,总是那般宽容慈爱。
可他再也见不到。
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永远也见不到。
“永远”二字让他的心忽地一阵刺痛,他迷茫无措地捂住胸口。
慢慢的,终于从那些乱麻般的情绪里拨开迷雾。
生离死别,不复相见。
原来,这就是死。
并不轻松,没有征兆。
比暴风雨猛烈,比龙卷风迅速。
风卷残云,只留狼藉。
魔域多为苦寒之地,天色阴沉,浓云积压在头顶,平白无故使人觉得喘不过来气。
相比之下,人世间的繁华热闹和鲜明四季便格外吸引人,引来魔族欲要霸占的贪念。
楼冥对怪物说:“殿下,只要你想要的,都可以尽情去抢,这天下万物,都是你的。”
婀娜美人、灵丹妙药、天灵地宝,他都可以靠掠夺得到。
但怪物统统不屑一顾,他保持着孩童般纯粹的天性。
他喜欢咚咚作响的拨浪鼓,喜欢神奇有趣的万花筒,喜欢春日野穹时所放的风筝。
怪物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糖葫芦,借着明媚的日光认真打量。
深红色的山楂,焦黄莹亮的糖皮。
可惜在地上滚过,糖皮沾染沙粒尘土,不再如琉璃般晶莹。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脚边面朝下的尸体上。
那是个约摸四五岁的凡人孩童,扎着小辫,穿着深蓝色小袄,袖尾用针线绣着小老虎。
他面朝下躺着,鲜血从身下蔓延,将沙土浸湿成殷红的暗色。
怪物还记得他布满惊恐的眼睛,他利落迅速地割开他的脖子,他应该没有痛苦很久。
就这么悄无声息,化为一具软绵绵的尸体。
怪物捻着串着糖葫芦的木签,他学着那孩童的模样将其上下摇晃。
面无表情,动作僵硬。
并无孩童般的天真活泼。
他轻皱眉头,觉得索然无味起来,随手将杀人掠夺来的糖葫芦扔在地上。
糖葫芦撞在小巷的墙上,那焦黄糖衣忽地如琉璃般四分五裂,露出里面小小的带有白点的深红山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