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辙,只能垂头对着地板砖,视死如归地挑开些眼缝。
入眼就是一尘不染的地板砖面,灰白朴素,承托着他玄黑的武官皂靴,还有一双玲珑精致的绣花鞋,乖巧地收在妃粉色的裙摆下……
嗯……嗯?裙摆?
慕相玄蓦地移起视线。
面前的少女衣裙齐整,连袖口都本本分分地笼住手腕,没有半分旖旎装扮,只是因为方才奔走活动了会儿,一张标致的小脸泛起薄红,些微喘着气儿。
她抿嘴笑笑,露出送礼时的紧张与羞涩:“喜欢吗?”
慕相玄愣愣看着她脸颊上的绯红,下意识说:“喜欢……”
说完,他才醒过神,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面前新搬来的衣架子。
上面套了件崭新的红衣。
圆领窄袖,袍身紧致,海棠红的暗绣缎面,日光下暗纹流转,衣襟与袖口金线滚边,织着细密的祥云纹路,搭在雪白里衣上头,张扬又不显艳色。
越清音好不容易才将它“穿”到衣架子上,抚抚自己的胸口歇口气,笑道:
“那日与二哥逛成衣店,我看见这身衣裳,心里实在中意,便给你买了……”
她端详着他的神色,说道:“你常年跟着我爹爹,平日衣衫非青即褐,为的是瞧起来沉稳内敛,更好服众……”
“但明儿是郭将军大婚,你与他出生入死,当然要帮他迎宾应酬。大喜的日子,也该穿得吉祥喜庆些才是。”
越清音摸摸那身海棠红的锦衣,嘴角的梨涡愈发明显。
“这身颜色就刚好,既鲜亮,又不会喧宾夺主……我买了回来,这两天略改过尺寸,你肯定能合穿的。”
慕相玄捧起新衣,看见袖口与腰身的密实针脚,认出她的针线痕迹。
他眸光动了下,轻声问:“你记得我的尺寸?”
“当然,我脑瓜子可好!”
越清音神气十足地仰仰脸:“你哪一处的尺寸,没有让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慕相玄:“……”
他的耳根又开始发烫,欲言又止。
而后,他对着她得意可爱的小神情,还是在心底暗骂自己思想可恶,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难怪这身衣衫沾上了你的气息。”
那熏香应该就是成衣店里的味道了。
慕相玄极捧场地称赞起来:“很好看,我正愁着明儿该穿什么呢,清音细心入微,永远熟知我的心意。”
越清音听得双眸弯了弯:“世上是不是有个词,叫‘心有灵犀’?”
“嗯。”
慕相玄弯腰朝她笑:“真是心有灵犀,我也给你备了礼物。”
“真的?”越清音眼里划过亮光。
“真的。”
她飞快打量了眼这间小屋,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提示,便目光灼灼地跟着慕相玄,看他不紧不慢地将那身新衣收下衣架子,妥帖叠好,放到茶榻边。
总该给她拿礼物了吧!
她坐到矮案前,眼巴巴地问:“要我捂眼睛吗?”
慕相玄忍不住笑:“不用。”
越清音不大满意他对惊喜的不用心,轻轻哼了声。
慕相玄爽快改口:“要的,你捂一下眼睛。”
他转身去开了茶榻边的柜子,顺利摸到里头的木质托盘,却不直接拿出来,反而似有所感地往后投去一眼。
身后的越家姑娘装模作样地捂着双眼,手指间的缝隙却宽得能搭桥,正眨巴着水灵灵的杏眼盯着这边。
慕相玄忍俊不禁。
先前他就说了,这儿不安分、爱偷看的人,分明只有她……
本来就想叫她不用捂眼睛的,可她似乎也很爱玩惊喜。
少年站在柜子边琢磨了会儿,从怀里摸出一枚柳叶镖。
越清音坐在矮案边上装了半晌,实则早已望眼欲穿,可柜子前的少年将军只站那不动弹,她等久了便很心急。
越清音索性放下手,撑着矮案欲起身:“怎么了……”
话音还未完,就见不远处的人倏然抬手,力度强劲地甩出一叶银光,径直刺入她身旁的高大立柱中,木质柱子被震得颤动两下,铮声低鸣。
立柱中间的系绳被刺断,收捆起来的细软纱幔冉冉垂下,一层又一层地交叠合拢。
飘渺如雾的雪白帘纱,将矮案四面缓缓笼罩起来。
越清音呆呆地看着漫天的纱色烟云,屋子里的绚烂日光被筛滤得柔和似水,令人呼吸也不自觉地跟着放缓。
她入迷地望了半晌,再想起来去看那柜子时,柜边的身影已经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