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载盈打湿面巾后,慢慢道:“便只有这隐翠茶,百年不变,热水化开后,兰香亘古清幽。”
先帝徐恒登基后,或念昔日狂言,或欲彰其仁德,颁下旨意,修缮永宁古寺。
而后,八王之乱纷起,天下扰攘。
今上得南王、长安王襄助,又兼禁军拥戴,终登大宝,定鼎天下。
王絮侧首。
徐载盈罕见地望着她,眼中情绪慢慢变浓,黑眸中有辨不分明的意味。
……他知晓自己和崔莳也的事了?
数月未见,眼前的他,无端陌生了些。
王絮不愿多生是非,况且如今,她还得借徐载盈之手,进文公遗址一探究竟。
该如何……将文公遗址大略位置,交付给他,又能全身而退。
忽然,车外传来一道轻柔的问询:“王絮姑娘,你在吗?”声音却十分陌生。
而后,那人又轻拍打车身,道:“停一下车,我寻王絮姑娘有事情。”
车里杳无人声。
素锦乖顺地跪下,匍匐在马车边,眼尾发红,“求姐姐赎我。
“暖香楼的刘妈妈,前些天打死米铺伙计。时至今日,那冤死伙计的血泪犹未干涸,尚有余温。”
他道:“我等一众无辜之人,也因此被官府无端拘拿。”
素锦等了半天,常人都会细问,至少会问,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不想只等到她一句:“你有什么特别的?”
冷漠的语气,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王絮姑娘,我会——”
王絮目光探向车外,将长帘掀开一隙,一张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
素锦只见车帘里,依稀坐了两个人,一人绿色长衫,长发委地,料想便是崔莳也。
不过……一个寻常女子。
不值挂齿。
徐载盈眉目低垂,手中拢着一卷书,一双眼乌黑如漆,敛在纤长的睫羽下清净剔透。
王絮深黑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下一刻,附身过来。
冰冷的手按在他眼下,在双唇相触的一瞬,她以面巾抵在他眼下落下一个吻。
王絮手指停顿在他眼睑下,指尖勾勒出他眼眶的轮廓,“阿莺,帮我。”
冰冷的指骨抵在微热面巾上。她湿润的气息扑来,是雨雾淋湿过的潮气,夹杂了清夜的花香。
徐载盈似乎听到了空中细微的声响,像是心跳漏拍的声音。
“阿莺,”王絮将他凌乱的发丝拨齐,轻声道:“我可不愿做这个坏人。”
书被打落在一边,漆黑长发柔软地缠在她手心,青年微为惊惶地睁大了眼。
王絮伸手去掀车帘,甫一对上素锦的眼。
下一瞬。
徐载盈的手臂如一道迅疾的影子,自她肩头横伸而过,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车帘落下。
徐载盈挂了水珠的长睫,眸中霜雪更迭,纷扬洒落,一层覆着一层,多了几分奚落的意味。
“倒是我孤陋寡闻,不知你身边有了这许多亲密的朋友。”
王絮垂下眼眸。
素锦站在车外,睁大了眼。
车中青年衣领敞开,露出一片细白肌肤,长发湿润。眼尾一片赤红,薄雾在眸中流转。
一副被人欺负得狠了的摸样。
可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一种挑衅。
素锦笑得咬牙切齿。
崔莳也真是下贱。
和他有什么区别?
将他的那一套学去,勾引这个人。
还未等他从这羞辱中缓过神,车中崔莳也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冷淡地开口,“你主子周煜没教过你,该向谁摇尾乞怜吗?”
青年扯了下唇,不知对谁说话:“陆系州,你若是不想干了,明天就把辞呈递上来。”
马车向着永宁寺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