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莳也呼吸微顿,一直没反应,只低垂眼帘,“我就知道,你不会不喜欢它。”
王絮微微一笑:“你好像很失落,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结痂的心在挣扎,蜕变,横亘在光点铺成的河中,哗啦一声流淌过尽。
苦涩在舌根上融化。
王絮摸到他像锦缎一样的长发,抄起一边的酒壶,斟满两杯酒,“敬你一杯。”
或许投身爱,全然不是投身于怎样欢愉,而是投身于哪般形式的痛苦。
她不爱任何人。
但她需要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它?”
王絮顿了顿,将帷幕拉开一隙,萤火虫即刻向天光奔去:“世间荧荧之首,早已在我身侧。”
崔莳也下意识深吸口气,“你没事吧?”
目光不自觉落在那皙白肌理下微微凸起、透着青紫的血管上,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出神。
“嗯?”王絮甫一凑近,这才看到他领口被酒水浸湿,低声道,“怎么这样不小心?”
她一凑近,这阵血腥味愈加浓郁,崔时也僵硬的身体这才有了些知觉,侧过头问:“你哪里受伤了?”
他端酒的手,止不住地剧烈颤抖。不过瞬息之间,绸缎长衫被酒水洇湿了大半。
“堂堂国公府公子,竟如此不胜酒力,是被诗书养得太娇贵了些?”
斑斑酒渍如墨痕般晕染开来。酒杯里的酒水也随着这颤抖晃荡不已,所剩寥寥。
偏他一人懵懂无知,浑然未觉。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一指之遥。
冰冷的杯口贴在他苍白的唇瓣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舌尖蔓延。
崔莳也盯着她的手腕,薄锋割开了道伤口,绵长的血腥味钻入肺腑,他眸光渐深,咬紧牙关,额前碎发湿润。
王絮一饮而尽,垂眸看他:“崔莳也?”
短暂的一阵清悄后,崔莳也猛地一阵呛咳,身形晃了晃,手中酒杯“哐当”坠地,摔得粉碎。
一时之间,醉人的酒香将一切湮没。
心像莲子被层层剥开,甘甜可口的壳下,芽尖翠绿,亟待有人咬碎这先甜后苦的滋味。
莲子怜子。
“它哪里知道,它的心对人来说是苦涩不堪的。”
他抬眸望王絮一眼,向身后倒去,倒在雨雾的怀中。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王絮将长帘拉上,对上身后人的眼。
靛青色长衫的青年,撑着墨绿纸伞,站在假山怪石边,悄然垂眸,注视而来。
就像是一滴寒冷的水珠滴在心上。
阴影中,徐载盈伞檐上的雨水如雾一样湿白,衬得他黑发如漆。微垂眸,颔首,转身离去。
远方,犹如长明灯火通明,山尖跃动着橘色的光。
大街上,集结的民壮正一波一波地,匆匆往京中永宁寺疾行而去。
其间有人悲戚难抑,泪水潸然,“家中粮米罄尽,缸瓮皆空。”
岑安率众人于园中转顾一遭,恰遇徐载盈,当即快步趋前,禀报道:“方才大风将永宁寺刹上宝瓶吹落。天火突降,永宁寺沦为火海。”
第43章明行靖国末年,兵荒马乱……
靖国末年,兵荒马乱,各地匪盗蜂起,战火绵延不绝。
黄河之南、雁门以西,皆为晋王徐恒辖境。其治下长安,虽勉力维持,难掩民生凋敝。
城中有古寺,名永宁,朱甍碧瓦,其势巍峨。
一日失火,火经三月不绝。
徐恒闻此变故,讽道:“永宁应劫,靖国将倾,此乃天助我也!”
未几,徐恒果登大宝,改朝换代。
暖香楼外,马车辚辚,正要朝着永宁寺而去。车内,有人适时端来清水。
徐载盈将蜀锦面巾浸于水中,折为四方,拧干后递与王絮。
这帕上有阵茶水煮过的兰香。
徐载盈以手中折扇挑开车帘。
斜风细雨打在脸上,昏暗的天色下,前方被火光映照的佛寺,雨水在火中浮上水汽。
“永宁寺烈焰曾燃透靖国衰颓暮色。那时我刚出生。先帝为重建永宁,倾尽全力筑寺。刚建成,人就殁于八王祸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