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上垂下的纱帘撩过青年长发,他耳垂下的一小绺头发被汗迹浸湿,忍耐地吐出一口气。
他几乎她圈在怀里,气息密不可分的缭绕上来,像是长的浓绿的树叶碾碎的汁液味。
王絮视线自那页纸上抬起,注视青年接近湿润的眼睛。
两人对上一眼,青年细白的长指落在那页纸上,攥得很紧。
徐载盈几乎快要冷笑,抬起扼住她手腕,“你真是找死,让他们盯上你有什么好处?”
“难道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王絮视线透过他,去看他身后的死尸,随口一答:“你不来,他也死了。”
徐载盈面色苍白的很,呼吸微顿,手扣在纱帘上,显露出浅浅的筋骨来。
他松开她,慢条斯理起身,笑了一下,话音很轻:“厉害,厉害。”
手腕一动,一把将纱帘拽了下来。
第36章爱你我爱你
薄薄的纱帘缠起捆在王絮手腕,“砰”的一声,案几晃了晃。徐载盈隔着纱帘抓起王絮手腕,俯身靠近,冷淡地开口:“你是谁?”
寒意渗在肌肤,王絮抬眸看他一眼。
布料在指缝堆起褶皱,手是冷的,颤的,痛楚自手心直抵心间,他忽的轻笑起来。
“拈弓搭箭一气呵成,读书习字学得飞快,程雪衣腊祭救你,南王案凶手独独放过你,如今有恃无恐地招惹程又青……”
王絮抵在他身上,一边推他,一边淡声开口:“你无非就是问,我是谁,有何居心,接近你有什么目的。”
对上青年漆黑的眼瞳,他的声音似珠玉飞溅。
“你不是走投无路、胡乱投靠。”
青年气息仿佛着了火,倾轧过来,纱帘颤得更紧,蛮横无理地搅缠撩拨,直至王絮气息紊乱,才略松开指骨。
徐载盈见她一副平静的模样,心下水深火热,眼神越发晦暗:“你是步步为营、早有预谋。”
如今,王絮有钱有权,甚至还有两心相悦的同窗。还有什么不满?
“你和谁有仇?”似乎春雨打湿了青年眼睫,氤氲上一层雾色。他眸中是幽微的怨怼,冷声道:“我在军中待了十年,再不交待,想亲身体验何为极刑?”
王絮垂眸道:“你要对我用刑?”
徐载盈一怔,王絮抬手扯开纱帘,锁住他的脖颈,反手将他抵在案几上,他猝不及防地倒在案上。
这姿势太过屈辱,徐载盈错愕地抬眸。王絮俯下身一双膝盖压在他胸口,他喉咙干渴起来,被死死地压在案上:“你——”
案上的砚台震落在地,王絮捏住袖中刀柄,寒光映在眸中,“没人和我有仇。”
王絮垂眼看他:“太子殿下,你舍得对我用刑?”
汗湿的衣襟黏在徐载盈身上,他挣扎起身,可却听到身上人意味深长的一句:“这脸若是毁了,可就不再好看了,阿莺。”
“不要做傻事。”徐载盈沉默了一息,气极反笑,“你杀了我,死无葬身之地。”
王絮将刀上的血在他的衣襟上擦干净,慢慢开口:“我也舍不得你死。”
冰冷的刀刃贴在他的脖颈,像蛇一样游移,移到他泛红的眼眶,削断了几根眼睫毛。
“你从来都是舍得的,以前能狠下心,现在亦能如此。”徐载盈侧过头,敛了笑意,“长陵郊外,连眼都没眨一下,便朝我接连射来三箭。”
一寸一寸肌肤被冻住一样,春雨淅淅沥沥,无情地打湿了青年的眼睫,他眼中幽恨如芒。
“你说,我便信。”徐载盈终于抬眸看王絮,心中哂了一哂,“总之我最好糊弄,你再编些周全的说法,一如既往地来骗我。”
纸糊轩窗上,落下一排灯笼倒影,一人身处其中,身形眼熟。屋外,他掀茶碗盖,抿几口茶:“列位看官,今儿事奇。南王案,虽有证人,程家大小姐或为凶手。”
王絮将刀收入袖中,拈起一边毫笔,抬袖蘸墨,“从今往后,我发誓,不再对你说一句假话。”
几口茶水下肚,屋外声音又起:“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程雪衣亦有三把火的奇事。”
徐载盈睁大眼睛,身体重心朝前倾,可王絮贴在他耳垂,抵着他的头将他按在案几上。
他本可以反抗,耳垂处热意渐蔓,如蛇行蜿蜒,他再一怔。
下一瞬,笔尖悬于半空,以笔尖为中心,墨迹花一样在脸颊慢慢绽放开来。
匕首的主人似乎存心戏弄他,割断了他衣襟的布料,毛笔蘸了墨在他身上游走。
一种极致的屈辱几乎要将他吞噬。徐载盈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疯了?从我身上下去。”
漆黑纹路在如雪的肌肤上肆意蔓延,要将纯净彻底玷污。
王絮慢慢地开口:“你不是有个手下,跟在程雪衣身边,总梳着双环髻,是我挖出她的尸体。”
为什么先前好好的,活生生的人,沦为无名死尸一具。
双环髻死前留下的纸团,墨痕干涸,落笔许久。
“照顾好我娘。”
“我不恨谁,只是好奇——”王絮顿了顿,抚过他眉尾,落笔几个字,“明明爱我的人,为何要放弃我。”
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梦中那双深爱的眼睛,却要放弃她。
人世一切梦幻泡影。知晓与否,后事难料。她何以至此,何以竟过着这朝不保夕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