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侯爷暗中行事,毕竟是极其隐秘之事,夫人、小侯爷和一干亲眷都不知情。”李城说。
燕冬望着远处那个匆匆而来的人影,问:“殿下和娘娘知情否?”
“并不知情。”李城说。
燕冬说:“这么大的事儿,侯爷一个人做不了主吧?”
李城闭上眼睛,颤声说:“娘娘知情,殿下不知情。”
“你答得不错。”燕冬抬手,一旁的内侍便俯身,让李城画押。
“你,”燕冬看向另一人,“为何替李家做事?”
“为了钱。”那人倒还算平静,看着已经认了命,“咱们挣的就是刀口舔血这份钱,安信侯大方,每月让咱们好吃好喝,给金银给女人,除了偷偷摸摸、不见天日,没什么坏处。”
“方才李城所说,你可有否认或是补充的?”燕冬问。
那人说:“我没法说,平日就李城和我接触,别的贵人哪里是我能见到的?”
内侍让他画押,先拿供状让燕冬三人依次过目,待确认无误便转身快步往阶上去。
二皇子终于走到近前,燕冬第一次很恭敬地向他行了礼,随后转身说:“午门绞杀。”
轻飘飘的四个字,以后不知要换着花样的说多少次,燕冬拢了拢衣领,转头看向其余两人,说:“两位大人,入殿回禀吧。”
王植侧手,请两人先行,燕颂盯着燕冬,那双眼睛朝他笑了笑,一如往常。
三人先后入了大殿,二皇子已经跪在殿内了。
承安帝靠着椅背,看着安信侯,“远山啊。”
“……诶。”安信侯答。
“当年帮朕的人里,你是最没脑子的那个,朕那会儿烦你,后来当了皇帝,却又觉得没脑子也有没脑子的好,至少干不出什么大事儿来。没想到,朕还是小瞧了你,”承安帝点了点安信侯,“你如今没脑子地干出了大事儿!你搜罗情报是为争权,豢养江湖人又是要做什么?刺杀异己,还是刺杀朕?”
“陛下……”安信侯颤声道,“是罪臣猪油蒙了心,罪臣有罪,要杀要剐听凭陛下发落,但此事和二殿下没有半分干系,恳请陛下明察!”
“朕当然要杀你,至于此事和二皇子有没有关系,”承安帝看向二皇子,“你自己说,有没有?”
这一切猝不及防,二皇子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习惯了遇到大事便左盼右顾,左侧是母妃,右侧是舅舅,可今日他两个都不能看!手心的汗渗入地毯,他耳边想起出来时,那个自小看着他长大的老内侍说的话:
“殿下,您记住了,今日要保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您自个儿!侯爷是保不住的,可您是陛下的儿子,不到万不得已,陛下不会杀您,所以千万、千万要撇清干系!”
“回父皇,”二皇子闭眼,哑声说,“此事儿臣丝毫不知情。”
承安帝说:“好,那你说,该如何处置罪臣?”
二皇子与安信侯舅甥关系不错,真是诛心。燕冬抿了抿唇,这时身旁的人好似察觉到了他的情绪,那只温热有力的手又伸进他的披风里,紧紧地握住他的左手。
二皇子鼻翼翕动,颤声说:“安信侯李远山……罪不容诛!”
“那就打入刑部大牢,不必等秋审了,斩立决。李家阖家流放秦州,三代不得入仕。漱阳,”承安帝看向一直安静不语的年轻人,“秦州的迎春花颇有盛名,朕给你座小院子,你继续养你的花,好好侍奉母亲。”
流放不是死刑,可自来死在流放路上的人太多了,承安帝一句话便保住了母子俩,是格外开恩了。
李漱阳重重地磕头,“罪人代家母叩谢圣恩!”
“都去吧,”承安帝倦怠地说,“逢春留下。”
燕颂微微蹙眉,燕冬却朝他笑了笑,主动松开了他的手。
吕内侍见状上前,轻声说:“诸位,走快些。”
燕颂转身离去,吕内侍伸手示意,请燕冬到榻沿坐,说:“陛下累啦,小公子近前说话。”
燕冬乖乖落座,见承安帝的面色愈发不好,不由抿了抿唇,帮他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承安帝握住燕冬的手,像小时候那样,但那只手老了,逐渐像起了皱皮的枯叶子。
“冬冬,”承安帝不再叫燕冬的表字,而是像从前那样叫这个孩子,“怪朕吗?”
燕冬摇头,说:“陛下待我这样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朕喜欢你,从小就喜欢。雍京这些人家的孩子里,朕最喜欢的就是你。你是个好孩子,不像你年轻的爹爹,也不似你年轻的娘,倒是更像明妃。”承安帝文武双全,可此时却说不出太华美的辞藻,他顿了顿,说,“像花,红艳艳、澄霞霞的花,那么漂亮,那么光彩,是日光底下的花。”
燕冬说:“您将我当成明妃娘娘的替身了吗?”
承安帝习惯了燕冬的“童言无忌”,笑着说:“不,只是偶尔有些移情,好似又见故人罢了。朕喜欢你,哪怕你不似明妃,也喜欢,因为你是个好孩子。朕知你的秉性,懒,不操心,不算计,可是冬冬,谁让你不是个草包啊。”
燕冬没有吭声。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读书好,武艺好,能有出息,可你这性子,做不了官,至少做不了大官,”承安帝稍顿,“做不了御前的官。”
燕冬说:“可是陛下跟前有那么多人,何必要我?我没有他们能干,也没有他们玲珑。”
“你的玲珑和他们不一样。”承安帝拍着燕冬的手,转而说,“方才朕让你杀那两个人,你可杀出什么道理来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手握生杀大权,更要谨慎。”燕冬说,“来日我若手握权力,不可鲁莽草率,任人利用,借以党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