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亲启:
晖遥已经救回若阳军营,性命无忧,只可惜废了一条腿。他不愿太后知晓,免得伤心。
回程时遇一位名叫刘玉的年轻人,此子身手不错,做了我与晖遥的领路人算得上有功,我欲安排他从军,权当为自己要个前程。
天色将晚,不晓得容与可有用饭?夜可安枕?晖遥说我石头心肠,你与我在一处必然受气,而仔细想来,受气的多数是我罢了。。。。。。”
徐雪尽捏着信纸,看着看着就念出了声来:“从前世人误解你,如今也误解我一番,岂不公平?”他笑出声,“什么公平,你本来就石头心肠,晖遥哪里没有说对。”
他窝在榻上,身下是早就睡得皱巴巴的一套寝衣,是甄云濯常穿的。徐雪尽翻动着信纸,越发看得眼里都是笑意,不过琐碎言语,却足够叫他以慰相思了。
正看着,徐雪尽眼睛忽然一定,看见信文中间停顿,好似是想了一会才继续写。
“若无必要,娘子勿要进宫。与那位若有难避,称病不见。”
皇帝?
徐雪尽坐起来,若有所思。从前还只有太后和甄凌峰言语两句少进宫,现在连甄云濯都重提此事,想来必然有猫腻。
他手指摩挲过信纸最后一句“爱君念君”,便小心翼翼叠起来放在枕下。瞧着这信上零零散散写了一大堆,自己的事却是只口不提,徐雪尽撇嘴,他才不关心那些。
只想关心他身体还好不好。
但是若好,怎会不多言几句?酸涩的疼布满心口,那种明知而藏匿的苦他吃得艰难,徐雪尽认真回了信,想了许久,还是在末尾小小写了一列字:
哥哥安?
而后才认真封好,叫金五交给天蛛,赶紧送了去。只是金五人前脚才出去,后头王妃那边的景伯就站在院外,恭敬地俯身。
徐雪尽走出来,问道:“景伯?”
“世子妃,王爷和王妃请您去正堂,二公子回府了。”
云沉。
濯,洒也,一说涤荡,再说濯秀。既云又濯,不但铅华洗尽还有光明敞亮之意。只是甄云濯的名字就足够显示甄宁熙夫妻对他的重视与爱护。
徐雪尽若有所思,即便这位二公子的出生算得上一个曲折,但岂有母亲不爱子,偏要取“沉”这样的字眼?彩云西沉,听着就不太吉利。
甄宁熙要将一直在外的次子接回来,此事甄云濯离京前他们就知道。从前不接回来一是方曳影坚持,二则是后来甄淩弘登基,对宗室手段实在残忍,与其多一个皇帝的眼中钉,还真是倒不如养在外头。但此次甄云濯去若阳,是抱了要收缴六州兵权的意思,胜不回朝,昌盛王府难逃责难,若此时还不接甄云沉回府要个独立的名头。。。。。。
正想着,他踏进正堂,一眼就看见站在方曳影身侧的少年,与甄凌峰差不多大的年纪,半低着头,看不清长相。但人只是这么站着,倒是不见拘谨怯懦,想来即使是养在外头,也是好好教养的。
“父亲,母亲,容与来迟了。”
方曳影还在感怀中,拽着甄云沉的手用巾帕拭泪,见着他来,好似还有些难为情:“容与,这是、这是弟弟,云沉。”
徐雪尽笑得得体,将备好的礼递上:“云沉弟弟好,头一回见面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你莫要嫌弃。”
少年身形微动,而后缓缓抬起头来。
徐雪尽眼睛微眯,第一反应是人如其名。十五六岁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深沉的眼神,平平地看过来,无端让人觉得被凝视。
甄云沉伸出手,很识礼数地双手接过来,而后跪下行了礼,这张更似方曳影的脸上情绪淡淡,完全挑不出错处:“云沉见过嫂嫂。”
徐雪尽扶了他一把:“好孩子快起来。”
年纪还小,已经快和他一般高,甄云沉与徐雪尽平视,得到对方浅淡的笑,亦是不落痕迹,好像真的是在看一个晚辈。
甄云沉怔了一下,又垂着眼睛退回方曳影身边,很是乖巧的模样。
呵,小屁孩也敢在他面前露相?不过是些家长里短,他被接到京城路上就走了月余,照理说许多年未见父母,该是有些情绪在的,然而甄云沉从头到尾都没露出多余的表情,与甄宁熙陌生尚可解释,但方曳影几乎一直在落泪,也不见他对着母亲生出什么动容。
他们姓甄的各个古怪性子,上到老下到小,相比之下他家夫君实在是可爱多了。徐雪尽略坐坐就离开了,甄云沉又不着痕迹地盯他,却被抓个正着,看到徐雪尽意味深长的一眼。
“霆玉,派个人看着甄云沉,再顺便去查查这些年他的情况。”徐雪尽接过玲珑递过来的湿巾帕擦手,脸上都是冷意,“还有。”
霆玉问:“还有什么?”
“王妃那,也叫人盯着。”
此言让霆玉有些震惊,虽说这些年甄云濯多疑,许多事连王爷都不知道,从前对王妃的防备也是环境使然,首先得世子之位稳固,才能无后顾之忧去图谋其他。
但这些动作也仅限于瞒着王妃,从始至终,甄云濯都没去试探监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