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官方表明将加强相关医疗研究,全力救治受试剂影响人员,但这份通报难以迅速平息群众长期积累的怨气。
紫色面具的死亡不是终点,是社会动荡的新起点。不管是在现实还在网络,都能看见悲愤不已的试剂的受害者及其家属。
“他居然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我的身体怎么办?政府补偿有什么用,以后我还能在社会上立足吗?!”
“解药呢!!!”
“他的同伙呢?试剂配方传出去了?要是还有疯子像他一样怎么办?!”
“人死了,就查清楚了?早干嘛去了?!”
人们长期深受恐慌的迫害,对官方的通报将信将疑,即使相信恐惧源消失,也陷入一种深层忧虑,紫色面具的技术、思想或许已经扩散,社会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模样。
而紫色面具的极度崇拜者觉得这是一场阴谋论,甚至认为是愚昧的大众害死了唯一能带来变革的人,愤怒地发动零星的、更致命的恐怖活动。
此外,也有人趁此牟利,因为L。0-1无法再生产,残余的变性试剂价格飙升……
阶段性胜利的疲惫感席卷每一个组织的每一位成员,他们至今不清楚紫色面具获取信息的技术,在真相水落石出前,主要目标就自杀了,没有人为一个疯狂的天才离世而感到惋惜,被毁的实验室让他们拥有一种挫败感,如果不是紫色面具主动承认并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的调查可能依旧停滞不前。
可惜的是,他们至今不知道紫色面具自杀的原因,也许是因为那个小小的U盘,但他们再也无法挖掘其中的秘密。
“对于误判周言晁是紫色面这件事,内部会做检讨。这件事只有高层们才知道,希望你也保密。”部长又来看望这个令人头疼的下属,“但是你擅自行动,上面也会追究的。”
“我知道了。”谢谌垂着头坐在病床上,因为伤口反复撕裂,迟迟未愈合,他还不能出院,他的刘海已经长到将和睫毛纠缠在一起,挡住了眼睛,“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虽然事情看起来好像结束了,但他给我们留下巨大的烂摊子,追捧者的发动暴。乱需要压制,地下市场剩下的最后几批试也需要清理……具体情况等你出院后再说吧。”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们还在找他。”
“……”
“你最近注意安全,紫色面具的‘信徒’在追查他的死因,虽然官方在报道时已经模糊了紫色面具的真实身份,但如果有人查到你身上,你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也会向上面申请,给你安排一些保镖,期间你谨慎小心一些。”
部长嘱托完离开带上门,谢谌平静地侧躺在病床上,忧郁地看着窗外的夕阳,眼睛里的光芒随其一点点消逝。
复仇的快感转瞬即逝,紫色面具倒是一死百了,一支试剂的副作用何止在他的身体,他的心灵乃至人生已是千疮百孔。
他自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就能迎接美好,如今却陷入巨大的空洞和虚无,后知后觉手刃仇人并未感受到救赎。
周言晁至今行踪不明,或许早就随着爆炸成为灰烬。谢谌又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他不愿掐断最后一丝希望,他抱着仅剩的可能性等待着。
这种苦等让谢谌心生悲凉,自己总是在等,好像别无他法,如果周言晁不出来,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找到他。
深夜,门被悄悄推开。
走廊的灯光伴随造访者一同进入病房。人踏着无声的脚步,缓缓靠近病床,但没有做出其他举动。他久久伫立,直到走廊传来细微动静,才调转步子准备出去。
转身的一刹那,原本躺在床上的人跃然而起,从背后搂住他。
“抓到了。”
声音里饱含痛苦和急切,让那双原本准备反抗的手停下动作。
病房内飘散的消毒水和酒精味,被萦绕在鼻尖的茉莉香掩住,信息素并没有助眠的作用,但至少能证明味道的主人还在身边,让谢谌拥有一个短暂的好眠。
在严重缺乏睡眠的前提下,谢谌还是只睡了5个小时就醒了过来。他坐靠在病床上,一语不发,周言晁则挪到一旁的椅子上。
从分别到重逢,仅隔两个多月,他们却像是几年未见,不知从何说起,彼此沉默着。
曾经一碰面就是剑拔弩张的两人,如今谨慎到担心自己说错一句话、一个字,就会伤了对方的心。
“如果我不抓住你,你打算就这么一辈子躲着不见我了吗?”
“你嗓子有点哑,我先给你倒杯水。”
周言晁起身,又被谢谌制止。
“你先回答我。”
“不,不是。”周言晁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时继续说:“想先等你伤好了,我怕你见到我更生气,身体迟迟恢复不了。但你一直没出院,所以才来看看情况。”
谢谌喝掉半杯水,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减轻了许多,“你把来龙去脉讲给我听,我再决定我生不生气。”
周言晁愕然,“为什么不生气?”
换作谢谌不解。
“伤害了就是伤害了,我有难言之隐又怎么样,被逼迫的又如何?你听完了,结局就会有改变吗?你就不会躺在这里了吗?你身上的伤疤就会消失吗?你在那时候感受到的疼痛就能减轻吗?”
“我生气,我的伤也不能马上痊愈,我把情绪发泄在你身上,结局也不过是从一个人受伤变成两个人受伤而已。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做,我更想听你的感受。”他想周言晁倾诉,想知道亲手抹杀曾经挽救过的生命有多难过……
从刀扎进心脏,到失去意识,再到醒来躺在病床上,谢谌没有一刻是愤怒的。如果是几年前的他,知道自己濒死前的真实想法,一定会觉得荒诞又不可理喻。在生命流逝时,他却想为对方辩解,周言晁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谢谌蹙眉,不知道如何形容如今激荡在怀的情绪,他和周言晁之间的连接很脆弱,脆弱到一把匕首就差点斩断,他们是如此渺小又无能为力。
如果他真的以如此悲情的方式死去,如果他们的故事以此作为结束,周言晁将一直带着这个未解开的误会和强烈的自罪感,直至生命终止。
谢谌设想时间另一支点的未来,他总会为那种遗憾产生流泪的冲动。他还是想要倾听,哪怕遍体鳞伤。谢谌抓住他的手,摩挲冰凉的皮肤。
“告诉我,伤害我的理由,你被威胁也好,你有其他苦衷也好,我流着血、流着泪也会听你解释的。”
那只手却缓缓地缩出谢谌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