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杳往办公室的楼层赶去,刚到楼梯口就见四个男孩儿在走廊里站成一排,都是高个子,最边上那个手腕系着圈红绳,是程宋。他旁边还有三个隔壁二班的学生,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像是被狠批了一顿。
她走过去问程宋:“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你们班程宋胆子比天还大,凌晨三点不睡觉,把我们班几个孩子叫起来,三张床单打结成绳子,从二楼窗户爬出宿舍楼,要逃校去网吧打游戏。”
二班班主任陈雅的办公桌就靠窗,见方杳来了,直接说了事情原委。
“市里在侦办人口失踪案,学校每天三番四次强调安全事项,你们班程宋顶风作案,江主任都快气死了,让他们在这里罚站一个早读,课间操的时候通报批评。”
方杳盯着程宋看了几眼,见他脸上和手臂挂了彩,把他拉到一边角落,“受伤了?严重吗?”
程宋低着头,脸色紧绷,眉眼是少年人藏不住的倔,“不重,您别担心。”
“我能不担心?”方杳不放心地捏住他下巴,左看右看,见只是擦伤才松开手,“说吧,上周你才跟我保证了不惹是生非,才一周怎么就又大闹天宫了?”
程宋:“上周是答应您不打架。”
方杳笑了,“所以这周就可以逃学打游戏?为什么要这么做?”
见这小子抿着嘴不说话,她叹了口气。程宋听见这一声无奈的叹息,抬眼飞快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眉间的憔悴,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
师生两人相顾无言,方杳在等程宋主动交代实情,可过了整整一分钟,这小子只憋出一句:“您别气,气坏了对身体不好。”
方杳盯着他看了几秒,又叹了口气,问:“吃早饭了没有?”
“。没。”
“下早课去我那儿拿面包。”
说完,她又瞧了程宋一眼,无奈说:“行了,站回去吧。”
陈雅认定自己班上学生是被程宋带坏的,憋了一肚子气没地儿撒,一眼瞥到方杳放在桌上的餐盒袋,更是胸闷气短,忍不住开口:“老公准备的啊?这么贴心。我要是你,都气得没心情吃。”
一旁坐着两位五十来岁的老教师,家里都有个女儿,恰好是找对象的年纪,立刻被陈雅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这年头,男人做家务做饭还是少见,她们问方杳是怎么管老公的,一旁的陈雅就帮她回答了。
“大概是清闲吧。我上周末跟朋友去市里的明虚观,正巧看见方老师家那位许先生在摆摊给人画平安符,原来许先生是在明虚观上班呢。”
方杳平常不提家里的情况,学校里没几个人知道许群玉是做什么的。两位老教师惊奇得很,“在道观上班?是个事业单位吧?”
“是倒是,就是事少也工资低呗,不然哪有空给方老师顿顿做饭呢?”
陈雅“啧”了一声。
“好像你们结婚的时候都没摆酒吧?要是当时我入职了,我指定劝你。咱们好歹是私立重点高中,工资加奖金在宜云这地儿算高收入了,方老师这婚结的也太委屈。”
她没遮掩声音,门口罚站的几个男孩儿都听见了,一脸八卦地往里望。
程宋也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看见方杳垂眼批改作业不回嘴的样子,眉头一压,转头对旁边三个说:“看什么看,不该听的别听!”
等陈雅说完了,方杳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我和他的户口本上都只有一个名字,就算摆酒也没人来呀。”
她眼下有一颗小痣,眼睛又大,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笑起来时都给人一种和善可亲的感觉。
陈雅被她这笑晃了一下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话中的含义,没想到是这个情况,脸色瞬间变得尴尬。
她僵硬地缓缓扭过头去,指挥站在外头的学生把作业搬走,低头抱着电脑直接去了教室。
过了一会儿,早读下课铃响,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也去各自班级准备上第一节课。方杳今天的课排在上午后两节,暂时不忙。
等办公室安静下来,她放下笔捏住眉心,脑子乱糟糟的。
陈雅这人性子直脾气冲,教学能力还可以,但平常聊天经常不过脑子,方杳知道她是因为学生的事情气急了,也不跟她计较。
只是陈雅偏偏又提起许群玉——她确实是没心情吃这早餐。
方杳今年才二十五岁,其实也没想过那么早结婚,但工作刚一年就遇上了许群玉。
那是个周末,她路过明虚观时恰好下雨了,远远见一个高个儿的男人撑伞路过,一身素白的衣裤,等人走近,她才发现是个小道士。
稀奇。
这是方杳的第一反应。
于是她多看了许群玉一眼,等看清了他的脸,目光就移不开了。大概是她的视线太直白,许群玉朝她走过来,问她要不要去观里躲雨。
方杳点了点头。
等雨停了,准备离开明虚观的时候,她问许群玉:“你们当道士的能结婚吗?”
许群玉一怔,笑着回答:“可以。”
方杳并不热衷于与人交际,已经有些记不清当时是怎么有勇气问出那句话的。也许是她从小到大都一个人生活,太过孤独。也许是那天的雨太大,淋得她头脑昏胀。
也可能是许群玉长得太好看了。
许群玉不仅长得好,结婚后还会照顾人,虽然口袋里没钱,工资也低得可怜,但她自己挣得多,也不介意那三瓜俩枣。过日子这种事嘛,最重要是知足。
不过从前几个月开始,他变得有点奇怪。具体哪里奇怪了,又说不上来。许群玉平常还是那么温柔体贴,但在某些个瞬间里,她觉得许群玉看她的眼神很沉、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