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药庐的窗棂时,伊蕾娜正蹲在柴堆旁,手里攥着那截断杖。杖身的木纹被摩挲得亮,断口处的“月”字在逆光里像道浅疤——她是趁叶白擦剑时偷偷摸来的,此刻心跳得像揣了只雾林的雀鸟。
“姐姐,你在藏什么?”阿苗抱着装安神果的竹篮经过,辫子上还沾着草叶,“叶白哥哥在找他的杖呢。”
伊蕾娜慌忙把断杖塞进帆布包深处,用几件换洗衣物盖住:“没什么,帮他收着而已。”她起身时撞翻了竹篮,红果子滚了一地,像撒了串被揉碎的朝霞。
叶白从屋里出来时,正看见这幕。他银灰色的眸子扫过满地果子,最后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没追问断杖的去向,只是弯腰帮她捡果子。指尖碰到她手背时,伊蕾娜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听见他低声问:“今天想往哪边走?”
“往南吧。”她记得老妇人说过,南边的林子里长着做杖身的铁线木,“听说那里的树能做魔杖。”
叶白捡果子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睫毛上沾了点晨光:“我的断杖……”
“弄丢啦。”伊蕾娜抢先开口,故意歪着头笑,“说不定被雾林的兔子叼去当窝了,只能再找一根咯。”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动作自然得像在拂去花瓣:“那就往南。”
穿过雾林的南段时,湿气渐渐淡了。铁线木的树干泛着深褐色的光泽,树皮上缠绕着金色的寄生藤,据说用它做杖身,能让持有者在雾里看清方向。叶白围着一棵合抱粗的铁线木转了半圈,指尖敲了敲树干,闷响里带着韧劲。
“这棵合适。”他从行囊里抽出短刀,刚要动手,却被伊蕾娜拦住。
她从帆布包里翻出个小陶罐,倒出些黏糊糊的树脂:“老妇人给的,说涂在切口上能防蛀。”说话时眼神飘向别处,不敢看他——那树脂明明是她今早缠着老妇人要的,理由是“叶白哥哥的新魔杖得漂亮点”。
叶白接过陶罐时,指腹蹭到了她的指尖。他低头看着罐里琥珀色的树脂,忽然笑了,是那种极浅的笑意,像冰面裂开细缝:“你好像很盼着我换杖。”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伊蕾娜蹲下身去捡落在地上的寄生藤,声音闷闷的,“而且……断杖总带着股子沉劲儿,换根新的,说不定能轻快些。”
她没说出口的是,昨夜看见他对着断杖出神,银灰色的眸子在月光下像蒙了层雾。老妇人说过,有些物件会缠住人的影子,她不想那截断杖,成为他走不出的过去。
铁线木的切面泛着淡红色的光晕。叶白削去多余的枝桠时,动作格外稳,短刀在他手里像有了灵性,顺着木纹游走。伊蕾娜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他额角渗出细汗,看阳光顺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滑进衣领,忽然觉得这画面比沙漠的落日还要烫人。
“要刻点什么吗?”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卷得有些飘,“比如……星星?”
叶白的刀顿了顿。他看向远处的山谷,那里的雾正慢慢散成纱,露出谷底蜿蜒的溪流:“不用。”
新魔杖做好时,日头已经偏西。杖身被打磨得光滑温润,顶端被削成了弧形,缠着一圈金色的寄生藤,像缀了串凝固的阳光。叶白握着它试了试,挥开挡路的荆棘时,藤条竟出细碎的金芒。
“好像比之前的好用。”他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
伊蕾娜看着他把新魔杖别在腰间,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是那截断杖,只是断口处被她用红绳缠了圈,打了个笨拙的蝴蝶结。
“这个……还是你自己收着。”她别过脸,耳尖比朝霞还红,“老妇人说,该留下的总会芽,但也得有地方种不是?”
叶白低头看着掌心的断杖,红绳在暮色里像道跳动的火苗。他没说话,只是把断杖小心地放进行囊深处,然后举起新魔杖,拨开了前方最后一片挡路的藤蔓。
藤蔓后是片漫山遍野的金盏花,晚风拂过,花海翻涌成波浪。伊蕾娜跑在前面,裙摆扫过花丛,惊起几只蓝翅膀的蝴蝶。叶白跟在后面,新魔杖顶端的金芒在暮色里轻轻摇晃,像提着一盏不会灭的小灯笼。
“叶白,你看!”她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天边,那里的晚霞正把云染成蜜糖色,“像不像安神果的颜色?”
他走到她身边,银灰色的眸子在霞光里亮得惊人。新魔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像。”他说,声音里带着笑意,“都很甜。”
伊蕾娜忽然想起昨夜老妇人的话,说铁线木做的魔杖,会记住持有者最珍视的东西。她偷偷看向叶白握着魔杖的手,忽然觉得,或许不用等到芽,有些东西,已经在心里开成了花。
金盏花海的尽头,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慢慢铺满了天空。伊蕾娜枕着叶白的披风,看他用新魔杖在篝火旁画圈——杖尖的金芒落在地上,竟拓出片细碎的光斑,像把星星撒在了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