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覆盖住了路上的痕迹,只剩一片白。
进还是退?
他正犹豫间,小路的尽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因为是走在雪上,那声音吱呀难听,期间还夹杂着一个男人痛呼的声音。
“啊,好痛……慢点儿,你们是想痛死我吗?”
有人过来了,听声音大概有六七人,双拳难敌四手,景珩跳到旁边的树上隐藏起来,观察着小路上的动静。
远远的,只见六人在小路上狂奔,衣袍上大都有血迹,神情有惊恐的,有愤恨的,有失落的,但毫不例外都是凌乱狼狈的。
其中一人捂着胳膊,血从他的指尖渗出来,刚才的抱怨正是他发出的,景珩听见他又说:“二叔,我们歇一歇吧,那些人追不上来了,他们肯定以为我们会从另一条路上山。”
另一人劝道:“文元,不可掉以轻心。”
这声音雄浑有力,出自一个年约三十的男人之口,仔细看去,他与先前说话的青年长相有几分相似,看来是亲叔侄。
被称为文元的青年停住步伐,推开来搀扶他的人,冷笑道:“二叔总是说这种话,但你再怎么小心,不还是白跑一趟,我早就说过了,我们就在端州不行,非要跑到这长安来受苦。”
男人脸色一黑,厉声喝止道:“文元,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你不想为你爹报仇了?”此话一出,其余四人脸上顿时露出愤慨的表情。
青年咬着牙,走到一棵树旁靠着,斜睨着他,嘲讽道:“他自己妇人之仁轻信他人,又怨得了谁,反倒是你,我的好二叔,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男人缓缓走了过去,高大的身躯遮盖住青年,他低头俯视,眼中似有风暴,“你倒是说说,我是在打什么主意?”
另有一人见势不妙,连忙出来打援场,“少主,二爷对大爷的忠心有目共睹,如今大仇未报,我们切不可内讧啊。”
不想这话反而激怒了青年,他抓起一把雪狠狠扔到那人脸上,怒道:“少主,什么少主,我老子都死了多久了,我才是你们的主子——我现在命令你们,马上护送我回端州去。我真是受够藏在这鬼地方了,这破庙只有咸菜馒头,想吃个肉还要自己去打鸟,连我想睡个女人都不行。”
越说越激动,他又抓起一团雪,这回的目标是眼前的人。
男人却不会任他羞辱,当即抓住他的手腕,沉声威胁道:“端州当然要回,但不是现在,你擅自妄为,险些暴露行踪,要不是……文元,你别忘了,现在还有这么多弟兄的命握在我们手里,你要以身犯险没关系,别拖上他们。不然,我这做叔父的,就只能代替你父亲好好管教你一番了。”
青年盯着他,眼中的愤怒到了极点,可是他见其他几人丝毫没有站在他这边的意思,脸上神情变幻青了又白,半晌从嘴里挤出极不情愿的几个字:“好,我再忍几天。”
一阵风刮过,他打了个冷颤,双眼在迷离的风雪中突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走近。
第12章迷烟
景珩进入暗道之后,紫苏、秦瓒以及弘真三人连番劝说,许妙愉依然不肯离开暗道口,她的担忧三人看在眼里,只能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
等待总是难捱,秦瓒一面紧盯着暗道口,一面与弘真闲聊。
“大师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长安本地人。”
弘真微微一笑,将身世娓娓道来:“实不相瞒,贫僧的确是在长安城中出生,幼年家贫,无以为继,便将小僧送到兰若寺出家,已经圆寂的前任主持见小僧有些慧根,收小僧为徒。不过小僧十几岁时就拜别师父游历四方,在外行走了数十年方回到寺中,其中待得最长的一个地方是吴越之地的华亭,沾染上了当地的口音。”
秦瓒眼中流露出怀念,“原来如此,在下年轻时也曾到吴越的杭州,苏杭自古富庶之地,膏腴丰美,至今难忘。可惜近来吴越之地屡有盗匪作乱,弄得民不聊生。”
弘真道一声“阿弥陀佛”,口中诵念经文,似乎是在为当地的百姓祈福。
许妙愉坐在紫苏为她搬来的凳子上,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却想起另一件事,数日前父亲的家书中曾提过,西边维州似有异动。
一东一西,大夏当真是不安生。
现在太子又被废,不知以后会成什么样。
那即将进京的吴王,他——
她正这样想着,不期然秦瓒也提到了吴王。
秦瓒道:“端州刚经战乱,陛下又将吴王殿下召进京来,如今端州群龙无首,百姓只会更苦。”
弘真诵完经文,面向长安城的方向而立,“淑妃娘娘前些日子也曾到本寺为死于端州叛乱的官兵设坛超度,想来陛下和娘娘都惦记着端州百姓。”
他正好背对着许妙愉,许妙愉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捕捉到他言语中的悲怆,不禁也心下一沉,低声喃喃道:“他们真的会惦记吗?”
她的声音很轻,秦瓒听不清楚,以为她有什么吩咐,便问了一句,“许小姐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