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愿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若查出真是那位……”
“那便让太庙里的金丝楠棺,多载一具白骨。”
宋敛打开那坛梨花白:“贺家祠堂的往生灯,总该有人来续。”
“……”
“晚寒还没回来吗?”贺愿一手翻着棋谱,另一手执黑子。
思画将散乱棋谱按《烂柯》《忘忧》分册归置,闻言轻叹:“殿下问第八回了,小公子怕是就今夜宿在楚老先生家里了。”
云晚寒自从见了楚州之后,就天天缠着自己的这个师祖询问用药事宜,晨光未破晓时携着松烟墨去,总在星子缀满青石板时方归。
“今早霜重。”挽歌捧着手炉进来,“晨起见小公子在药圃里翻土,发间沾着霜露,倒比那丛新栽的龙脑冰片还憔悴三分。”
贺愿无奈摇头,忽将棋谱翻至《忘忧集》末章。
他将黑子按在“三三位”:“京城最好的发冠铺子……应当是在城西?”
挽歌添茶的手微滞,盏中泛起涟漪:“殿下素来不喜珠翠,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个了?”
残局间黑白子绞作困兽,偏生东南角空着星位,恍若少年欲言又止的心事。
贺愿摩挲着棋谱边角磨损的云纹,檐角铜铃正撞碎夜间的风。
“宋敛十日后生辰。”最后一子嵌入棋盘,“总该备些薄礼。”
灯影里的棋局蜿蜒如困龙,竟是把珍珑走成了死局。
次日晌午,鎏云阁的七宝槅扇正将日光裁成流金。
贺愿甫一跨过门坎,便被满室珠光激得眯起眼。
十二连枝错金烛台映着琳琅佩饰,恍若将星河碾碎铺了满地。
“贵客想寻什么物件?”掌柜觑着少年腰间蟠螭玉带钩,殷勤拂去紫檀展柜浮尘:“前日刚到的昆仑青玉冠……”
“可有……”贺愿正要开口,目光却被掌柜身后的一对莲花耳坠给吸引了目光。
“这个让我看看。”贺愿走近两步,指了指被罩在琉璃里的耳饰。
“哎呦公子好眼光啊。”掌柜恭维道:“这可是今月新到的孤品,全大虞只此一对,您瞧瞧……”
“南海鲛珠为蕊,玄武火玉作瓣,底下的流苏是用蚕丝线三根编成一股穿成的。”
确实不错。
大约是被琉璃罩住的缘故,冬日的阳光穿过五彩琉璃窗,正落在那对赤莲耳坠上。
鲛珠蕊心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晕,玄武火玉雕作的花瓣薄如蝉翼,底下六寸流苏是用冰蚕丝缠着金缕线,每晃动一寸便漾起血色涟漪。
贺愿满意的点点头。
“包起来吧。”
思画自觉的上前付钱。
等待装匣的间隙,雕花窗棂漏下的光斑游过博古架,忽在某处凝成碧色涟漪。
贺愿拈起那枚玉佩。
和田籽料透出冻云纹,正面雕着缠枝雪见草,背面竟用微雕技法刻着《千金方》残篇,正是云晚寒近日誊抄的那卷。
他对着光细看玉佩边缘的暗纹,药草脉络间隐约可见“当归”二字,恰是医书里云晚寒用朱砂圈注过的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