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俩人一起面对师娘突如其来的崩溃,也许换回的是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乱局。
沉吟半晌,林烟湄合计了个折中的办法,从怀里取出了白兔簪:
“这个给你,权当我陪着你。一会你与我一起到客栈街角,我一人上去,半个时辰内下来。若食言了,你就带走我最在意的簪子,我定会千方百计去寻你的。”
“不要。你不在我留个死物作甚?睹物思人,徒增心烦么?”
江晚璃很想伸手抢回小簪,可她暗暗权衡过,林烟湄狠心割爱将骨簪相赠,大抵就是心中毫无成算。真放人回客栈,约莫她俩只能被迫分离,这结局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做的事儿,少有办不成的,但凡此人不是林烟湄,她定要命乐华强撸了人带走。
可偏生她对林烟湄的情愫不同,非是万不得已,她不舍得为难人分毫,反而更乐意看到对方顺从本心做决断。从相识之日起,她和林烟湄就好似是情感共通的,林烟湄难受她会不落忍,林烟湄欢喜她便也觉得开怀。
慧娘和林雁柔铁定容不下她回去,但日后她查清林雁柔抵触她的因由,等大家心绪平和后,她完全乐意接纳慧娘来和林烟湄团聚,也有能力养活这一大家子呀。
思及此,她决定一鼓作气,拂袖推拒了簪子,再赌一赌她在林烟湄心中的分量:
“非要即刻回去拱长辈的火么?我旧病复发,今晚约莫受不住打击,可愿陪我缓一晚?”
旧病复发?怪不得身体发虚摔跟头呢!
林烟湄顷刻踮起脚尖摸了摸江晚璃的额头,感觉到掌心微烫,方知江晚璃半日都没退烧,因着担忧,小脸唰啦就垮了:
“怎不早说?我晌午赌气时来寻乐华的,看见你只觉意外,根本没顾上往犯病那边想。”
江晚璃无声垂了视线,暗怪林烟湄太大条,她病歪歪的憔悴样儿还不够明显吗?
躲闪的视线潜藏着幽怨,小模样楚楚可怜的,瞧得林烟湄好不自责:
“阿姊不难过,我…我今晚不走了,留下照顾你。婆婆那边,我怕她担心,可否麻烦乐女侠帮忙传个话?*就说我有安全过夜的居所…”
“不能用乐华。”
不待林烟湄支吾完,江晚璃指着窗外热闹的夜市,率先提议:
“你瞧,街上有乞儿,传话最好用。我在屋里闷了一日,惦记外间热闹了,陪我下去走走?”
林烟湄望见医馆外瑟缩的乞儿,下意识拍了拍腰间荷包,可惜瘪瘪的,都是空气。
若能舍两文钱既传了话又能让乞儿饱腹,自是两全其美,怎奈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只好仰起水汪汪的杏眼去求助江晚璃。
“去寻乐华讨荷包,一整个带回来,你我逛街用。”
不需她开口,江晚璃便猜出了她的想法,莞尔笑言:“我换身衣裳,你拦住她,莫叫她上来。”
“阿姊病着,不宜吹风,还是别下去,就在窗前等,我快去快回。”
林烟湄有心拦阻,只当江晚璃怕她下楼会跑,赶紧给人喂定心丸。
江晚璃却格外执着:“此处夜里少有街市热闹,逛一会不碍事。你帮我同乐华要件披风即可。”
今夜外间的喧嚣,的确使她心痒,外间纷繁的烟火气勾起了她年少时的一段回忆——
那是她十二岁时的早春,上元灯会方过,久居宫禁的她从宫人口中听闻京都年关夜市的繁华,便格外好奇外面的世界,极想出宫看看。
可她少时体弱,身份又尊贵,任她如何哭闹,母亲坚决不允她踏出皇城半步。
也因此,母女间生了嫌隙,她将九五至尊的母亲挡在殿门外半月,誓不相见,这才换得当今太后垂怜,破例请了诸多商贩进宫,单独为她办了场别开生面的“禁庭夜市”,事后害得母亲被言官揪着骂了小半年。
那晚前所未有的欢畅,江晚璃至今记忆犹新。
许是今儿早间心绪振荡,她承受了太多意外,此刻神思敏感,这才突然念及了远在京都的母亲和那一点点皇家难得的温情与安逸了吧。
今晚的夜市她要去,而且只要林烟湄陪着。
除了幼时的母亲,只有林烟湄能让江晚璃觉得踏实、心安、牢靠。这份自然付诸信任的感觉,连今时的太后都给不了她了,林烟湄是特殊的唯一。
“行吧。”
这次,林烟湄清楚捕捉了江晚璃眼中跃跃欲试的光,不忍扫了她的兴致,只得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