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见过。”
江晚璃抬眸,勉强牵了下唇角:“但不必了。最不济,我被送回京,不会有危险。眼下我关心的,解药为首,脱身次之。”
话到此处,楚岚明白了,江晚璃面上忧心神色的症结,并非是她揣测的对回京的抗拒,反而是因太过担忧林烟湄的安危。
“也好。”
如是,她果决跟贺敏离了书房。
她暗下决心,救林烟湄与接应乐华,她们总得替殿下办成一样,才不算辱没朔方军的声名。
今朝险境她立下功绩,待日后江晚璃承继大统,清算旧账时,她方能有资格力保楚筠后半生的安稳和边军将士们的半世荣华,也为自己挣一条不被他人左右的前程。
窗口开合,书房复归寂静。
身侧没了人,江晚璃的肩倏尔沉下,软似无骨的身子瘫落案前,眼底光晕随即黯淡。
人前的沉稳不过苦撑,她的掌心已被自己掐了数道紫红指痕,而一夜没见的林烟湄,也不知中了何毒,是否正如她一般,孤身艰难苦撑着…
她恨,恨自己的懦弱与迟钝,竟没勇气开门直面那道圣旨,听着外头时不时传来的催促,只能龟缩一隅装哑巴。
说到底,她忌惮如今皇位上的人。母亲早已退位,她不敢当着朝臣的面,公然藐视江颂祺的手谕。即便贵为储君,这也是大不敬的罪名。
她也悔。
悔昨夜拒医的方式太冷硬,推走林烟湄,让刘院判有了毒害人的可乘之机。若林烟湄一直在她身旁,旁人拿捏她就范的筹码就会少一份。
可这两份情愫纠葛于心,终究只是无解的徒劳胡思,于眼下困局,百无一用。
江晚璃红着眼,默默攥紧拳,砸上了桌案。
她平生第一次懊恼,旧日在东宫时,怎就没发展些眼线,安插在江颂祺身边呢!若陛下身边有耳目,她何至于落得如此被动的局面,次次都被人找上门堵截!
她以往还是太听母亲话了,全力维系着与过继长姊间的所谓亲情,即便不满江颂祺即位也没争辩分毫。
事后,她曾有过往朝中安插细作监视陛下的思量,却因太后三言两语的劝导而动容,硬生生遣散了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人手。
“殿下离京一载,太后与陛下夙夜忧思。臣奉圣谕,特来此督办朔方行刺一案。陛下去岁闻讯后痛心疾首,只苦于无法及时慰您心神,遂将一应心事书于手谕,还望您出门一观。”
又一句冠冕堂皇的官话过耳,江晚璃忍无可忍,拂袖摔了砚滴。
“哐当—”
“殿下,您还好吗!”
这句关切,是乌瑞隔着门吼出来的。
“…”
房中毫无动静。
乌瑞猜出江晚璃被气急了,唯恐怒火加重病情,回身时热血上头,没好气地挑起钦差的不是:
“谢知县已将我等困于此地,可否别再逼迫了?殿下近来病的厉害,若因情绪不稳伤了身,这罪过合该算您头上!您觉得,这是陛下派您来的初衷吗?”
不善的话音落下,谢砚青唇角抽了抽,似是没料到一个小随从也敢跟她犟嘴。
沉吟须臾,她朝京城方向虚虚拱手,阴恻恻讽道:
“你这丫头,好伶俐的一张嘴。此间事,与陛下何干?你胡乱攀扯,不劝主子反言语相激,是要离间陛下与殿下的情意不成?”
直肠子的乌瑞哪受得了这顶黑帽子:“你胡搅蛮缠!分明是你步步紧逼!”
“吱呀。”
“放肆了。”
紧闭的房门突兀打开,显露半张疏冷玉容,因怀揣心事,眼色格外凉薄,话音轻飘飘的,却无甚温情:“退下。”
江晚璃听着二人互呛,知道乌瑞讨不到好处,不得已出来解围。
“臣参见殿下。”
谢砚青瞥见门前熟悉的容颜,眼神蓦地怔住,缓了几息才倒身下拜,掌中举着手谕,急于让江晚璃打开。
这份手谕,谢砚青早已读过,内里无半字温情,只有一道命令。
只要江晚璃接过手谕,就得乖乖启程归京。
不然,就是违抗圣命。
“解药呢?”
江晚璃不咸不淡地睨她一眼,视线偏拐个弯,绕开了手谕。
“殿下读过手谕,臣自会将解药奉上。”
“本宫问你,解药何在?”
江晚璃冷哼一声,缓行至廊下,睥睨着阶前人,气音却含笑:“谢卿,别太放肆。”
谢砚青的背上莫名起了些鸡皮疙瘩。
早先,太后在位时,雷霆大怒的前兆便是这副腔调。
母女俩惊人的相似处,很难不让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