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指间流沙,无声滑落。窗外的海棠谢了又开,几番光影轮转。
予恩后背上的狰狞伤口,在精心调理与身体强悍的自愈力下,结痂、脱落,只留下淡淡的、新生的粉嫩皮肉。
张祁灵与黑瞎子依照他所“提供”的线索,已悄然离去多日,奔赴那些或真或假的“关键地点”进行验证。反馈回来的消息语焉不详,态度也显得模糊。
他们表面上似乎暂时接受了这套说辞,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不再质疑,也不过分靠近。
信任?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是比黄金还奢侈的东西。他们放他在这四合院里养伤,不过是暂时按下暂停键,静待“验证”的结果,或是他下一步的动作。
而予恩的下一步,早已清晰如刻。杭州,吴家老巢。吴三行欠下的债,是时候讨还一些了。
要不是为了将那老狐狸精心构筑的一切计划一点点撕碎、瓦解,让他品尝看看绝望与痛苦之后再取他性命,就直接杀他了。
可直接死?太便宜他了。要让他看着自己毕生心血、引以为傲的吴家根基,在他眼前分崩离析才是。
他收拾行囊的动作利落干脆,并未刻意遮掩。这院子的主人,黑瞎子,心思剔透如琉璃盏,岂会不知他的去意?张祁灵更是沉默得如同影子,洞察一切却从不宣之于口。
他们选择了沉默的放任,却并非毫无动作。予恩几乎能感觉到,在他决定动身的前夕,一道无形的讯息已如离弦之箭,穿透京城的薄暮,射向了另一个方向——谢家,谢语辰。
果然。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微熹的晨光刚刚吻上四合院青灰色的屋脊,空气里还弥漫着露水的清冷气息时,予恩推开自己那间厢房的木门,脚步便是一顿。
院中的石桌旁,已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坐姿闲适却透着骨子里的矜贵。一身质地精良的粉色衬衫,在晨光中晕开柔和的光泽,非但不显轻浮,反衬得他肤色如玉,贵气逼人。他正端着一只素雅的青瓷茶杯,指尖修长白皙,轻轻摩挲着杯沿,姿态优雅得如同在自家花园品茗。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予恩看清了那张脸——清秀绝伦,眉眼如画,线条细腻柔和得近乎完美,尤其是那双眼睛,瞳仁清澈,眼尾微微上挑,天然带着几分风流蕴藉。这张脸,极具欺骗性的温润无害,足以让任何初次见面的人放下戒心。
谢语辰无疑。
谢语辰的目光落在予恩身上,那原本带着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意味的眼神,在触及予恩面容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惊艳,如同投入湖心的一颗小石子,在他眼底漾开细微的涟漪。他显然没料到,这个让张祁灵和黑瞎子还有吴家都暂时按下不表的人,竟生得如此……夺目。五官深刻俊美,带着一种近乎锋利的精致,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物,也掩不住那份迫人的存在感。
“啧,”谢语辰心底无声地喟叹,“这张脸……还真是老天爷赏饭吃,极具欺骗性。”若非知道这人来历不明、动机不纯,单凭这皮相,谁能想到这漂亮皮囊下包裹的是怎样一颗淬炼过的心?
他放下茶杯,唇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温润如玉的笑意,声音清朗悦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你好!在下谢语辰。”
予恩站在廊下,清晨微凉的空气包裹着他,他看着石桌旁那个粉色身影。
他并未立刻回应谢语辰那看似客套实则暗藏机锋的问候,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晨风吹拂庭中树叶的细微沙沙声。
“我叫予恩”予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一大早,好雅兴。是黑瞎子请你来喝茶,还是……专程来堵我的路?”他语气平淡,甚至没有明显的质问意味,直指核心。
谢语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优雅地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
“予恩快人快语。茶是黑爷的茶,人是黑爷请来的人。至于路嘛……”他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聚焦在予恩脸上,那温润的笑意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京城的路四通八达,予恩先生想去哪里,自然没人能拦。只不过,有些路,走得太急,容易错过风景,也容易……踩到不该踩的东西。黑爷和张爷的意思,是请予恩先生稍安勿躁,再盘桓几日,有些事,或许可以坐下来聊聊?”
“聊聊?”予恩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
“聊吴三行怎么死才更合谢当家的心意?”他向前踱了一步,“替我转告黑瞎子,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时间,很宝贵。”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谢语辰身上,“谢当家的戏,唱得不错。可惜,我不爱看戏。”
说完,他不再看谢语辰瞬间微妙起来的脸色,径直转身,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背影决绝。
谢语辰坐在石凳上,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但眼底的笑意却彻底敛去,只剩下深沉的思量。他望着予恩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晨光落在他粉色的衣襟上,却驱不散他周身那份骤然沉凝下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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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桌上的茶,热气袅袅。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予恩迈步而出,身上只带着一个轻便得几乎看不出分量的背包。晨光越过屋檐,斜斜地照进小院,尘埃在光柱里浮动。
这宁静的晨景被两道伫立的身影打破——黑瞎子和张祁灵,一左一右,恰好堵在了院门。
黑瞎子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斜倚着廊柱,墨镜遮眼,嘴角挂着惯常的痞笑。
张祁灵则静立如松,黑衣沉静,眸光低垂。两人看似随意,但那站位,却微妙地封住了去路。
予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两人面前三步之遥站定。他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我今天就打算离开。这段时间,叨扰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张祁灵依旧沉默,只是微微抬起了低垂的眼帘,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眸子,平静地看向予恩。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无声地交汇了一瞬,黑瞎子墨镜下的眼神难以捉摸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那痞笑便重新挂上嘴角,甚至咧得更开了些,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