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千年第一次看到时冕露出如此森寒而锐利的表情,漆黑瞳眸映着摇曳火光,却将那盛大的光也吞吃入腹,阴影浓稠如不见底的深渊。
赵千年看不懂他的眼神,唯独能分辨出来一点——和他同样浓烈的不甘心。
“时小兄弟?”他忍不住喃喃。
时冕深深抽了口气。
他感到愤怒,不是针对别人,而是针对自己。
这股愤怒强烈得逼近仇恨,像刀刃般切碎了眼前荣光之月冷清的脸,也像一个巴掌重重扇在他的脸上,皮肤火辣辣的,刹那间耻辱至极。
他从没想过,他居然被路斐尔影响到了这种程度。
仅仅因为一次背叛,他就开始怀疑自己?
怀疑从小到大在艰苦训练中锻炼的能力、无数次出生入死仰仗的直觉?
是,没错,他嚣张、傲慢、狂妄。他识人不清,错付真心,栽了很大一个跟头。
可如果抛弃这些,他还是他吗?他要让时冕被路斐尔毁了吗?他甘心朝那个叛徒认输低头吗?!
不可能。
时冕对自己勒令,我不允许。
不允许,所以,他要逼自己做一件疯狂的事情。
“还记得吗,我们之前对付那三只嚎火鸟时用的办法。”时冕问赵千年,“你……想不想再试一试?”
赵千年神情一凛。
换谁来听这句话,都会觉得这个人痴心妄想。
准七阶的嚎火鸟,别说难以近身,就算真的能靠近,匕首甚至未必能割破它的皮肤,那种爆炸或许也只是给它挠痒痒。
就算它正处于虚弱期,凭他们两个五阶都没破的小孩,想杀死它,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那双黯淡的碧蓝双眸却像在绝路中寻到一线生机般亮起,没有犹豫,赵千年点点头:
“好。”
时冕看他一眼,诧异于他的痛快:“实话说,我没有把握,出现半点纰漏,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怕死。”赵千年说。
铁心公会的会长怕死,因为他不能死。只要他在,不管失去谁,公会都不会真正倒下。
可是,他望进时冕幽深的眼底,被里头孤注一掷、不留任何退路的疯狂感染了。浑身的血液无声沸腾,呼唤着他做出这个决定。
不管失去谁……如果失去宋叔童姨,失去阿旭,失去小乾,铁心公会还是他的家吗?固守着一个没有家人存在的地方,有意思吗?
铁心公会的会长应该怕死,但,赵千年不怕。
而且……
“我相信你能做到。”赵千年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我对你还一无所知,但我就是觉得,你可以。”
“不是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
“那么,我的命就交给朋友来使用。”
他伸出手,目光真诚、坚定,毫不作唯、径直托付性命的信任如同一剂强心针,令时冕抹去了仅剩的一丝动摇。
朋友吗?原先只是为了套近乎随口一说。
但现在,时冕决定,交一个像赵千年这样的朋友似乎也不错。
“我会好好使用的。”
他掀起唇角,与赵千年的手重重交握,“那么,接下来——”
“轮到我们的回合了!”
*
两只小蚂蚁的一拍即合,当然没被嚎火鸟放在眼里。
它盘旋在火柱中,紧盯一步步靠近的童宛心。十分清楚,只要这个能让其他人瞬间恢复生龙活虎的女人一死,剩下的家伙就是待宰的羊羔,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
仿佛数息,又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宋自成带着哀嚎的声音尚未飘散在山谷间。
纯白色的光芒在下方绽开,它知道时候到了。
“啾——叽!”
借助仅剩的稀少羽翼,嚎火鸟急速向那道光芒俯冲而去!
尖喙下,囊袋不断鼓动,足以将人瞬间融化的恐怖火焰正在酝酿。
正是这时,两道渺小的影子迎它而来,肩头闪烁着璀璨金光,手中各自持着一把匕首。
来不及收势,嚎火鸟直直撞上两人,囊袋一左一右,被匕首狠狠扎入。
可也只能做到扎入——不同于三阶嚎火鸟可以轻而易举割破的皮肤,这一只皮糙肉厚,要不是借助它自己的冲力,连防御都很难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