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莫管。”那道人大喇喇的,依旧捏着林言细看。
“幼小离亲而困苦,幸意志坚。至今日有浮沉不定之象,利去功空,陷落逆运、悲痛,或者病弱、遭难、废疾、甚而刑罚,有不测之凶厄。”
“你这道人,说话好难听。我家公子好声好气与你说话,你怎的咒人呢!”文墨听不下去,伸手想把道人拨开。可这道人腿是跛的,手上功夫却厉害。文墨跟在林言身边没受过什么苦难,身体健壮,又学了几个把式,可竟一点也奈何不得。
林言止下文墨,另一只手接了银钱。他神色不变,将手往道人面前一伸,道:“多谢道长,我之后定会留心。”
“留心无益,无意留心。”跛足道人没有接林言的钱,他抽回手,哈哈大笑着离开,在林言耳后唱着
“何人乱我心
里闾初识子虚公,
十四五载奇妙夜,
时论何需动师容。
何人乱我心
终日看书真我浊,
须臾揽辔知君空,
懒寄爹娘一封书。
何人乱我心
江山随处埋诗冢,
终归我
不知陇上春几何。”
那歌声忽然停了,林言回头,道路依旧深长,跛足道人停在不远处,似乎在对着他笑。
怪事……
他心里想着,手指攥紧又松开。那不详的谶语在他心尖上只来得及生长出一个肉芽便被他自己拔出来,和着血一起扔在地下。
“今儿的事不许与旁人说,知道么?”
“不过是个疯道人的疯话,本就不值当到处说,哥儿也别往心里去。”文墨怕林言因为刚才的话心里难受,林言晓得他的好意,安抚一样笑着,却又不自觉回头向后面看去。
那道人已经不见了。
第47章
扇坠子将碎未碎
且说先前林言得了一句谶语,听了一耳唱诗。他虽然并不在意这似是而非的预言,也并不似文墨担忧的那般露出半点沮丧。但文墨还跟不放心一样,支支吾吾半天,跟林言道:“哥儿,咱们要不还是上庙里拜拜吧。”
“你安心,人生在世,谁没个三灾六病。他那歌儿里提到师父,想来留心过我——父亲母亲走得早,这稍一打听就知道,怎么就一定是他的神通了?”林言安抚过文墨,见他讷讷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跛脚道士的话水一样在心底划过,再怎么不经心到底会留下水痕——
那道人说,他生在七月廿八。
七月么,这样他就只比姐姐小四五个月了。
只是这样想想,林言竟不知怎么有些开心。
唉……也是糊涂了,一个疯疯癫癫的道人的话怎么能信?
须臾间车帘随风荡出水波,林言到了与秦向涛、陈谦时说好的地方。他整整衣裳,跟迎面过来的笑面郎说一声便进到雅间去。
这一间雅间名叫‘玉泉观仙’,林言揭开窗户一角,心想应当叫‘玉泉观人间’。
酒楼是‘正店’,有让主家自得的独家酿造的好酒,三层高的酒楼也跟热闹的声量一样骄傲。说来也奇怪,‘玉泉观仙’正好在最高的一个位置,可林言临窗望去,却把树上的叶子看得格外清楚,看那各在枝头的叶子如一簇簇的浓绿的绣球花一样,小心翼翼弹动着。
这儿有风么?还是无风自动。林言把手探出去,袖子顺着他的动作摇摆。
吃喝且是小事,几人饮罢,又多谈些近日事件。林言是秦、陈两家看好的晚辈,这些日子早也被同圈人接纳,又因他素日所为有目共睹,由是其余人也大都乐得卖他一二情面,多多交好一些。
临分别时还不愿散,又笑着说要再去游湖,松快松快。林言笑着婉拒,又跟秦向涛、陈谦时作别。
“你这些日子可是忙得厉害。”
“临近乡试,我自己心里也忐忑些,只想着多学多问,最起码叫自个心安。”林言笑着,双方又拜一拜,这才登车离开。
午后易发困,林言睫毛搭垂,眼睛却跟两颗黑玉棋子似的,嵌在眼眶里,不时转一转。文墨就在他旁边,见车子动起来,才低声跟林言道:“哥儿,刚有小子把落在家里的那扇坠子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