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送来的?”
“是,一找到就送来了。”
林言点点头,眉眼垂得更低一些。
贾府的人动了。
只是去的不是熟面孔,当的也都是小物件。
这样却不好估量究竟是有心人试探,还是刁钻的偷偷倒卖。
——却也没什么差别。
林言把那枚扇坠儿拢进袖子里,彻底把眼睛闭合。
他是一定要跟姐姐离开的,他俩决不能在荣国府久待。
林言撩开一角帘子,一只鸟擦着他的手飞掠过去,天空又作了那洗旧的布一样的灰暗。
“看着要下雨了。”他跟文墨说,
眼神没什么波动。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人心易变,他与姐姐终究只有彼此的。
林言到荣国府的时候不巧,正碰见老门房骂小门房。年纪轻轻的小门房背过身,嘴唇翕动,一点声音也不出——只是手臂吊在膀子上晃,手臂下方又垂着一只扫帚条子,也在晃。
“哥儿,扰着你耳朵。”老门房笑嘻嘻,又跟文墨也问好。单手指指小门房,不算老迈的脸皱成一团:“他眼里没活儿。”
可这样扫着还不如不动,说不准还没有这样飞扬的尘土。
林言这样想着,但最终也只好道:“你们当值向来仔细的。”
越往里面走,花的香气就更热烈些。林言远远看到一个影子,还不等他看清是谁,就听见那人叫他。
“言弟。”
“琏二哥。”
林言笑一笑,不知怎么心底竟先一步响起贾琏接下来的话。
这回又许久不见你,可见读书辛苦,脸上都瘦。
“这回又许久不见你,可见读书辛苦,脸上都瘦。”
老太太前儿还念叨你呢。
“老太太前儿还念叨你呢。”
我们这些兄弟想你想得紧,你姊姊妹妹也该惦记着。
“我们这些兄弟想你想得紧,你姊姊妹妹也该惦记着。”
回声似的,林言抿着嘴笑。他想自己真是许久没回来,怎么琏二哥都不记得自己的话跟上回一样呢?
“你待会还去斐府?”
“是,师父这会当歇着,我便晚些再去。”林言正一正衣襟,跟贾琏问:“老太太这会也歇着么?我过去请安。”
“按理是该歇着,听你凤嫂子说,老太太今天精神很好。”
“那也好,我待会再去。”林言颔首,侧过身子道:“琏二哥,我不耽搁你忙。”
“说什么耽搁不耽搁呢?可气我还有事,不然与你多吃几碗茶也是好的。”贾琏这样说着,到底与林言别过,领着身边侍奉的昂首往前,不多会就隐没在花丛间。
林言直到贾琏走远才抬脚,那只拢在袖子里的扇坠子不知怎么又变得冰冷起来。
黛玉也在睡,林言晓得姐姐坐卧的习惯,因此并不急着去那边。自己进了一间耳房等待。
荣国府里自然不会多吝啬一间屋舍给他,只是林言不愿待。他每每只在晚上歇息时才过去,好像这间耳房有什么奇妙,能叫他多心安。
屋里的摆设好像是姐姐那边的镜子照过来,只照了一半,另一半是按照林言的喜好来。
这样安静且熟悉的地方令林言的脑袋一点一点,他侧身倚靠在榻上的炕桌,放任自己浸在蜜罐一样的瞌睡之间。
可有人存心不叫他悠闲,‘何人乱我心’的歌又在耳边唱起来。这一回还掺着窸窸窣窣的笑,又有人念一句‘有凤来仪’。
林言的身子猛地晃一下,对面恰是黛玉惊讶又担忧的脸。
“我吓着你了?”
“没有,姐姐,是我犯困没坐稳。”那一片萧条的景象还沉甸甸挂在眼前,林言眨一眨眼,把那些不详的阴影挥散。他忽然开始认真思考文墨的建议——也许该寻个时间上庙里拜一拜。
黛玉见林言似是吓着了,便牵着他坐好。浸湿帕子给他按按额角,又怕不够似的,细细擦着他的手指尖。
“许是最近累了,梦里也记挂着。”她的声音低缓且轻柔,林言听着,咕咕咚咚乱跳的心脏随着这声音也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