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度叫她难受,秦陈两家肯帮忙固然好,如今又叫淮安王府欠了人情——可那又怎样呢?义气不能吃一辈子,王爷世子的歉疚更不知能持续几时。
可如今再担心也是无用的,贾母心中念一句阿弥陀佛,祈佑林言快快转好。
这边贾母心头惴惴,林宅院子中却是难得的好晴天。
黛玉教年纪小的小丫头对对子,写得好了,就把条子系到园子里的竹子上去。风一吹,纸叶相撞,挨着墙角种下的竹排变作竹林。
“哥儿猜猜,这撞得哪一枝?”
“这我可猜不出。”
林言的脸上还缠着白色的纱绢,他眼前的光亮灭了,但又有新的光明围拢在他身上。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
曾经谋求的仕途在此时做了不可预料的空想,最开始的时候,林言几乎被自己的手掐死。
父亲的期望,师父的期望,连带他自己的期望都落空了——太医几度欲言又止,眼前的漆黑变得粘稠,直盘算着怎样把他拉到最底下。
可他还活着
因为黛玉的期望,也因为他自己的新的期望——
“难不成那点子魂魄就系在眼珠子上?纵使真的看不到了,你还怕我丢下你么。”黛玉握着林言,将他的手附在自个脸上:“你若真这样想我,亦或觉得我不识家事,空做了云上的神仙,才是要伤我的心。”
林言抚摸着,黛玉的眼眶时时是热着的。他一面觉得难过,一面心底又因此生出新的、陌生的感想——有人赦了他的‘罪’,看着他的时候不再是‘父亲的儿子’、‘师父的弟子’、‘林氏的子孙’。。。。。。
林言,又或许不是林言,而是佛奴
眼盲让他对自己的感触降到最低,旁人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便无限放大。林言极温驯地坐在黛玉身边,听到她翻书,听到她给小丫头做‘一字师’,听研磨时细微的声响。
和从前所有时候的感受都不一样。
袖子上的带子被风吹起来,林言握在手里,不自觉攥紧。他从前一直想要保护地人把他很仔细地收拢起来——怜惜他的忧虑,爱护他的欢喜。。。。。。
一直以来世俗眼中‘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位置颠倒,年轻的会元公坐在林姑娘身边,一只手还仔细磨捻那条带子。他的脸上呈现出本真的笑容,阳光抚上他的脸颊。
是暖的——林言想。
风起,黛玉要牵着林言进屋去。他又作了从前的样子,唠唠叨叨的一个话匣子。
“淮安王府使人人来过几次,我想着,就暂且和解。”
黛玉哼了一声。
“姐姐,我晓得你心疼我——可是这事说开去也是意外,淮安王世子又不可能真切赔我一双眼睛。”这个时候,林言的脸上没有苦涩,只有深思熟虑后的认真:“若我的眼睛往后真的没了指望,这时留手,日后也叫他们欠个人情。”
黛玉没有吭声,可林言扶着她的肩膀,知道她很轻地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我也想了许多,人生在世,变故太多,不能只闷头在一条路上走。”林言轻声说着,又去牵黛玉的手。半空中接应到了,他很满足地笑起来:“更何况,我且不愿白白损伤自己的眼睛。”
“你昨儿和文墨嘀嘀咕咕的,就是说这样的事?”黛玉压根不惧怕什么,她心底实也存着怜爱与怒火,更知晓林言处事稳妥,于是更不担心。
“这不是想惊喜一下么。。。。。。等到——”林言的话只说了一半,忽然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进来。
“姑娘,哥儿,文管事和那新来的素月吵起来了!”
第72章
连环计素月分辉
素月是谁?
林言先是一怔,旋即又想——新来的?新来的,那便应当是之前收容的那女子了。
只是她怎么会跟文墨起争执?先不说以文墨的性子不会轻易与人起纷争,单就那女子看去也时常沉静少言,不像是会和人吵嘴的。
黛玉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一下,示意他在屋里等着便是。
“想来不过是府里的琐事,只是文墨发了脾气倒叫人奇怪——把文墨、素月都带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