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话?”宝玉闻言生了恼怒,步子却未停,只忍耐怒气跟茗烟道:“平日林弟在国子监,我俩见得少,说话自然少些——可落到你们嘴里,怎么就是我俩不亲近?他难道不是我兄弟?”
“宝爷——”
“再叫我听见二声,我不需回禀太太,直接就把你打发出去。”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爷儿,我只是觉得太太说得在理——这会林宅只怕正忙,咱们这会过去不是添乱么?”茗烟陪着笑,动作更加小心。
宝玉这时却不说话了,他自上了车,脸上便没有了笑模样。
府中老太太身体又不好了,听到林言受伤的噩耗,夜里又喝了汤药才睡下。听其他伺候的小子说,父亲书房的灯烛也燃了半宿,直到黎明时才熄。。。。。。
那林言呢?当时派过去的回话说太医看过,有的救,更多的却说不清。
宝玉是回来才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要往林宅去,只是被劝住。说那边只怕早早歇下,他过去又要一番点灯更衣。
他于是怀揣一份焦急捱了一夜,早上刚到时候就急着跟老太太、太太请安,然后就往林府去。
林弟的伤势怎么样了?林妹妹又该多伤心?
外面不知打哪飘来一句‘瞎子!’,宝玉听得生气,只跟车夫道:“再快些,这儿烟尘忒大,叫人喘不上气!”
可是哪儿有烟尘呢?
茗烟大着胆子往外面瞥一眼,忽然宝玉便摔了车帘,一张脸都皱在水里。
“爷儿,我晓得您是担心兄弟。”茗烟声音更小了,细听还带点颤音——他跟在宝玉身边许多年,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生气——只是正因为他在宝玉身边许多年,于是更加明白宝玉的脾气。
他当然会生气,只是那股气不会带上太多的尖刺。他生气也跟琉璃似的,阵仗大,却也不必特别害怕。
只要不打碎那琉璃盏,擦着哄着,就不会有碎片割破己身。
“只是,爷儿。。。。。。咱们临来时候,我还听了呢。。。。。。使得林爷儿受伤的是淮安王府的世子,咱们不知道那世子的脾气,爷儿还不知道么?”茗烟见宝玉没吭声,于是又道:“依我看,宝爷儿心疼兄弟,上林宅问一千声,却到底不能讨什么公道——不如咱们求求北静王去。”
“北静王。。。。。。”宝玉闻言,心中一喜:“这回竟是你指点迷津——也对,一贯王侯,北静王为人最是知礼侠义,咱们找他去。”
只是这时候,他又懊恼起来:“这会出来得急,早知该整理衣装,不然怎么好见王爷去。”
“咱们出来得早,这会拐回去叫人递帖子,穿衣裳,快的下午就能去——等听了北静王意思,打探过淮安王府口风,再去跟林爷说,不是正定他们的心?”
“好,好——”
宝玉兀自思索着措辞,没留神见茗烟松一口气。
他可怕担上撺掇主子的嫌疑,跟着宝玉日久,京中王侯子弟什么脾气他心里清楚——这会上门,只怕淮安王府误会,以为是荣国府给林家鸣不平。
到时候宝玉没什么事,他可是顶头倒霉。
去了北静王府就不同,到时候可没人责怪他茗大爷去!
方才被催促得咕噜噜卷起尘烟的马车又拐回去,依旧咕噜噜的,带起一段土尘。飘茫的一段白烟散尽,再入目便是一只老迈的手,那白烟正从她手里的杯子散去。
“是,只是言儿终还是半大孩子,如今伤了眼睛,心里总是惦记着。”
“你们做舅母的,再如何上心都是应当。”贾母微微叹一口气,想着林言的伤势,又想着几个孩子的前程——秦陈二府看去都是要替林言出头的——他们也是累世贵勋,林言受害又是为了护着陈家的公子,他们愿意认下这个人情,贾母总归是松一口气。
只这口气是咽不下去的。
衣襟上血斑点点,连宫里的太医都不好说那眼睛保不保得住。林家无甚亲长,她的外孙女并整个林氏门楣皆指望着林言登科及第。他也确实是有造化的,可纵使少有才名,纵使家世清贵,纵使师出名门,朝廷却不需一个坏了眼睛的才子。
万一林言当真就此不中用了呢?
贾母皱着眉,手中杯盏去了温度也不知。
不止林府,贾府将来少不得也要指望这位表少爷。宝玉是个好孩子,可他不是入仕的种子,兰儿年幼,又没有林言的聪慧,更不知何时才能谋得一官半职。为人舅为人兄的倒是贪长几岁,可他们混迹日子还好,总归没有长久的本事。
唯林言出身清流又蒙受大儒教导,年纪轻轻便中了解元会元,说不定就有连中三元的福分。
可他若就此瞎了。。。。。。
“言儿那边,你们也多看顾些。若有什么用的尽管送去,谁敢克扣嚼舌,一应打出去。”贾母说这话时有些灰心,太医含糊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