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还能数着日子,后来连晨昏都分不清了。
一天,两天,尚可忍受,可若是数月呢?
两个月。
六十个日夜。
娮娮像是被困在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里,每次以为终于到了尽头,睁开眼却还是那个人的身影。
她始终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像一具失了魂的布偶,任由他摆布。
关左这两个月都不在咸阳,自从那日在回廊与嬴政谈过后,他便被送往秦岭,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娮娮独自一人。
娮娮没有去问嬴政为何要送走关叔叔,她已经没有心力去问了,整个人如同冻结一般,再难有什么波动。
记得最后一次见面,她哽咽着说要回家,关左只是沉默,长久的沉默后,他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即便知道,他也要等到嬴政一统六国之后,他还要继续辅佐他。
那天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关叔叔。
可她从未放弃回去的念头,既然关叔叔帮不了她,她就自己寻找方法。
这些日子,娮娮依旧把自己关在石室里,一卷一卷翻阅那些可能藏有线索的简牍,哪怕希望渺茫,她也不愿停下。
可她没想到,这天一早,当她再次走向石室时,迎接她的却是冲天火光。
娮娮心头猛地一颤,立刻冲了过去,却见嬴政冷漠地站在一旁,而关左立在他身侧,神情复杂。
关左是昨夜从秦岭赶回咸阳的,他原打算先去拜见嬴政,再去探望娮娮,可嬴政却叫住了他,递给他几卷竹简,问他上面记载的是什么。
关左不疑有他,照实解释,说那些竹简记载的是星象异变、轮回转世、时空穿梭之术,可当他讲完,才惊觉嬴政的眼神已冷得骇人。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内容,嬴政根本不会在意,唯一会在意的,只有两个月前对他说“想回家”的娮娮。
嬴政问他,大概只是确认娮娮看这些书的真实意图。
果然,嬴政当即下令,将石室内的古籍全部焚毁。
他知道了。
知道这些天她一直在骗他,骗他说只是对这些书感兴趣。
可原来,她翻阅这些竹简,是为了回到她的时代。
可他怎么会允许?
这些日子,她对他始终冷淡,他却处处小心翼翼护着她。
她爱看书,他就陪她在石室一起看,她看得倦了睡着,他便亲自抱她回帝丞宫,六国进献的珍宝,他总是让她先挑,若她不要,他便全数送到她殿中。
可即便如此,她对他依旧疏离。
他甚至因此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不该杀赵正勇?
娮娮快步跑来,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燃烧的石室,声音发颤:“怎么回事?”
无人回答。
关左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地低下头,而嬴政站在一旁,面容冷峻,眸色深沉,仿佛这场大火与他毫无干系。
娮娮猛地转头看向他,拳头捏的极紧:“是你放的火?”
嬴政终于开口,嗓音低沉而冷硬:“这些天,寡人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情绪,“可你竟还想着回去,这些书,自然该烧。”
“而你,”他向前一步,语气不容置疑,“休想回去。”
娮娮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猛地扑上去,拳头狠狠砸在他胸口:“你凭什么!凭什么烧我的书!”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崩溃的哭腔,“那是我唯一的希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回去”
嬴政任由她捶打,身形纹丝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的拳头砸在他身上,却像是砸进一片死寂的深渊,得不到任何回应。
直到她精。疲力竭,眼泪流干,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嬴政这才伸手,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身朝帝丞宫走去。
娮娮在他怀里挣。扎,却挣不开他的手臂,绝望和愤怒交织,她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
尖锐的疼痛传来,温热的血顺着她的齿间渗出,染红了他的衣领,可嬴政只是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往前走,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崩溃。
娮娮终于松口,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望着越来越远的火光,心如死灰。
那些竹简,那些可能记载着回家方法的古籍,全都没了。
她再也回不去了。
“我讨厌你”她齿间浸满他的鲜血,声音破碎得像是被碾碎的琉璃,每个字都裹挟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在血腥味中支离破碎。
嬴政的沉默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他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脖颈间的痛楚不过是一阵微不足道的刺痛,真正噬心的,是胸腔里某个地方正在溃烂的伤口。
她永远不知道,她每一次抗拒,每一次冷漠,都在那处剜得更深。
他不明白,明明将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为何她却想着离开?
难道他错了吗?
不,他是王,王怎么会错?
那些死去的人,哪一个不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