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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第5页)

娮娮被他噎得哑然,只得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嬴政垂眸睨她一眼,见她又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异样,就这么怕他?他难道会吃了她不成?

“你可还有什么亲人?”他语气微缓,嗓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娮娮一怔,蓦地睁大双眼,茫然地抬头看他。

从这个角度望去,他那张俊美凌厉的面容依旧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可此刻,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竟似浮着一层极浅的温和,连带着两人之间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也悄然淡了几分。

“看寡人做甚?”嬴政见她发愣,眉头微蹙,又重复道,“到底还有没有亲人在世?”

娮娮仍是不解,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迟疑片刻,才小心翼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嬴政闻言不耐地“啧”了一声,冷冷道:“死细作,寡人说得还不够明白?你若有亲人在世,便召进宫来,如今你身份败露,想出宫是痴心妄想,听懂了?”

娮娮这才恍然,原来嬴政仍当她是细作,可他的话却让她忽然想起一人,犹豫一瞬,她轻声道:“我的确还有一位亲人,他叫赵高,是我叔父,现在在吕不韦府中做门客,你…能给他安排个官职吗?”

嬴政眉头一皱,心中暗嗤,这死细作,张口就敢让他给人封官,倒是不知羞,可转念一想,又觉出几分古怪,冷声质问:“既是你叔父,为何姓赵?你不是姓苏?”

娮娮一僵,这才发觉忘了这一茬,连忙干笑两声,支吾道:“不、不是亲叔父…”

嬴政懒得深究,横竖不过又是一个细作罢了,何况她母国已灭,即便有异心,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罢了。”他淡淡道,“回头召他入宫,至于官职,待寡人见过他再说。”

“真的吗?”娮娮眸中骤然一亮,唇角不自觉扬起。

嬴政垂眸,见她因自己一句话便笑得眉眼舒展,那笑容如初春薄雪乍融,明媚得教人晃神。

他目光微凝,竟一时忘了移开视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胸腔里那股陌生的躁意愈发鲜明起来。

心底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让他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死细作,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嬴政指尖微蜷,莫名想捏一捏她那笑得发傻的脸。

“嗯。”他低应一声,“寡人一言九鼎。”

娮娮笑意更深,嗓音里掩不住的雀跃:“谢谢你!”

嬴政看着她这副模样,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暖意又涌了上来,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唇角已微微上扬了半分。

第53章为他撑伞

章台宫大殿,晨光如刃斜切而入。

嬴政端坐于王座,神色淡淡,正静待一场蓄谋已久的收网。

“大王,臣请劾吕相三罪!”嬴傒突然出列,“其一,借赈济门客之名,数年间私吞国库粟米六万斛!”竹简哗啦落地,露出三川郡守的密报。

吕不韦广袖微振,从容向王座拱手,阳光映照下,他鬓角新添的银丝格外醒目:“臣确曾调粮,然皆为安抚六国流士。”他抬眼望向嬴政,眼底带着长者特有的温和,“大王若有所疑,可查兰台赈灾簿。”

“相邦好一张利口!”嬴傒突然厉喝,殿门轰然洞开,四名玄甲卫士押着个血衣男子踉跄而入,“此乃三川郡铁官奴!”嬴傒冷声如铁,“他供认奉相邦令,在宜阳私铸甲冑三千具!”呈上的简册哗啦展开,死士名籍与兵器分配赫然在目。

吕不韦面色微变,广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他强自笑道:“此必是六国细作构陷——”

“相邦可认得这个?”公子嬴杰猛地上前,一枚带血铜符当啷坠地,那正是吕不韦府上侍卫的兵令,“去岁冬狩刺客所用弩机,刻的正是文信侯府徽记!连铸造年份都分毫不差!”他剑指吕不韦,“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殿内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吕不韦终于皱起眉头,这已不是贪渎,而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他倏地抬头,正撞上嬴政深渊般的眼眸。

少年君王拇指摩挲着扶手螭纹,唇角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这个表情吕不韦太熟悉了,那是幼时嬴政计谋得逞时常有的神情。

原来如此。

赈灾账目可以作假,死士名册能够伪造,但王驾遇刺这等大事,若非王权授意,谁敢栽赃当朝相邦?

原来,这一切皆是那高居王座之人精心布下的棋局,宗室诸人不过是嬴政借刀杀人的工具罢了。

何况此番弹劾来得如此突然又蹊跷,吕不韦心中岂能不起疑云?宗室素来庸碌无为,何来这般雷霆手段搜罗铁证?

吕不韦望着高座上的帝王,忽然觉得那袭玄色龙袍格外刺眼,他苦心栽培的雏鹰,羽翼未丰便已学会啄食饲主。

吕不韦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嬴政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他扶持的少年了。

这些年,他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从稚嫩的王孙到如今的铁血君王,权术、谋略,甚至比他这个相邦还要更胜一筹。

曾几何时,那个邯郸街头看他时还怯生生的孩童,如今已长成深不可测的君王,他恍惚想起嬴政幼时习字,自己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画地教他写下“王”字,那时少年的眼中满是崇敬与依赖,而今,这双眼睛却如幽潭般难以窥测,连他这个一手扶持其登位的仲父,也再难读懂其中深意。

吕不韦心中苦笑,嬴政这一局,布得何其精妙,借宗室之手,以贪渎之名,行削权之实。若他抵死不认,嬴政大可顺水推舟,让宗室穷追猛打,届时等待他的恐怕就不只是罢相这般简单了。可若他认罪,反倒显得坦荡,嬴政既已得偿所愿,或许还会念及旧情,给他一条生路。

罢了,吕不韦在心中长叹,政儿既已长大,他这个仲父,也该退场了。

他太了解嬴政了,这位少年君王骨子里流淌着秦国王室特有的果决与冷酷,既已对他起疑,便再无转圜余地。与其负隅顽抗落得个身败名裂,不如主动退让,或许还能保全家族。

“老臣认罪。”吕不韦重重叩首,额头触地的声响惊醒了满朝文武。

朝臣哗然,数名受吕不韦提携的官员纷纷出列:“相邦劳苦功高,岂能因片面之词——”

吕不韦抬手制止,声音沙哑:“老臣认罪。”他再次叩首,他知道,这场戏必须唱完,嬴政既然布下天罗地网,就不会容许猎物逃脱。

“既如此,”嬴政的声音终于响起,“念在仲父辅政之功,免去相职,即日返回封地洛阳。”

判决轻得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少年君王终究要给天下人做个仁至义尽的孝道姿态-

离宫那日,细雨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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