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骤然寂静,嬴傒哑口无言,这才惊觉自己竟被逼入死角。
“不过”嬴政忽然倾身,声音轻若耳语,“若宗室能寻得实证”
嬴傒瞳孔骤缩,瞬间会意。
嬴傒沉思片刻,恍然道:“大王所言极是,是臣冒失了。”
嬴政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嬴傒当即告退。
望着嬴傒远去的背影,嬴政轻蔑一笑。
这些宗室不过是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酒囊饭袋,若真有才干,又怎会让吕不韦专权至今?若非他嬴政暗中扶持,宗室在朝堂上哪还有立足之地?
待嬴傒离去,赵殷上前禀报:“大王,陆峰密信称,吕不韦始终不肯将最关键的那条暗线交予他打理。”
“无妨。”嬴政冷冷道,“吕不韦生性多疑,若全盘托付反倒可疑。”随即话锋一转,“把我们掌握的证据透露给宗室。”
“是。”赵殷领命退下。
嬴傒离去后,嬴政即刻策马前往雍城。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月光下,玄色衣袍在马背上猎猎作响,透着森然寒意。
关内侯府内,一道修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来到榻前。
关内侯猛然惊醒,只见嬴政负手而立,神色从容。
“大王”关内侯挣。扎欲起,却被伤口牵制,不得不躺回榻上。
“关内侯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嬴政说着,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覆上关内侯口鼻。
那帕上淬了剧毒,无色无味,先夺人声,再取人命。
关内侯瞳孔骤缩,顿时会意,他想呼喊,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想挣。扎,却浑身瘫软如泥。
“知道为何断你一臂么?”嬴政悠然坐在床榻边,唇角挂着讥诮的笑意。
关内侯双目圆睁,此刻才恍然大悟。
“关内侯的手,伸得太长了。”嬴政指尖轻点断臂处,引得关内侯冷汗涔涔,“那细作可怜巴巴来求寡人庇护,你说,寡人该如何是好?”
剧痛让关内侯面容扭曲,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寡人早对你说过要留那细作一命,可关内侯竟擅作主张跑去甘泉宫威胁她。”嬴政的声音如寒冰般刺骨,“怎么,那细作想做什么还得关内侯来教?取她小命竟是你关内侯勾勾手指如此简单的事了?”他缓缓俯身,“还是说,关内侯当寡人已经死了?”
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冷,“那细作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孤身一人潜伏在这咸阳宫中,便又生性胆小,关内侯这般威吓于她,若真将她活活吓死,”他忽然嗤笑一声,“就凭关内侯这条贱命,也配抵偿?”
嬴政缓缓拿开白帕,寒声道:“不过关内侯似乎对寡人也很不满?想废黜寡人?另立新君?关内侯是想让大秦毁在你的手里?”他站起身,冷冷俯视着关内侯,“关内侯不如到黄泉去问问地下的列祖列宗,寡人到底是谁的儿子。”
话毕,嬴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月光下,他的背影如鬼似魅。
关内侯瞪大双眼,却只能看着那抹玄色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最终,他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嬴政回到咸阳时正好赶上早朝,晨曦初露,章台宫内朝臣肃立,气氛凝重。
御史王绾上前奏禀:“大王,自韩国覆灭,五国震恐,今探得密报,魏、赵、燕、齐、楚五国已暗中联络,欲再举合纵之策共抗大秦,各国使臣已陆续启程,前往楚国郢都,共谋伐秦之策。”
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玄色朝服衬得他眉目越发冷峻。
听完奏报,他唇角微扬:“合纵?呵,五国各怀鬼胎,貌合神离,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他指尖轻叩扶手,目光扫过群臣,缓缓道:“魏国贪利,赵国惧战,燕国势弱,齐国观望,楚国虽大,却内斗不休。这样的联盟,不过是一纸空谈。”
话音未落,他眸光一冷,沉声下令:“既然他们想合纵,那寡人便让他们自乱阵脚,传令,命顿弱即刻启程,携重金入楚,密会楚国权臣,离间其君臣,再派姚贾出使齐国,以利诱之,使其退出合纵,至于魏、赵、燕三国,暗中散布流言,使其彼此猜忌。”
嬴政微微倾身,眼中锋芒毕露:“寡人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合纵,能撑到几时。”
群臣俯首,齐声应诺:“大王圣明!”
下朝后,嬴政径直前往甘泉宫。
殿内,娮娮正托腮坐在案前,无精打采地小口喝着蜜浆,连嬴政入内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想什么这么入神,死细作?”嬴政突然出声。
娮娮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颤,转头便见嬴政修长的身影立在殿中。
他目光扫过她愁云密布的脸,径直走近,俯身自然地端起她面前的蜜浆一饮而尽。
蜜浆虽甜,却不及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沁人。
“哎——”娮娮刚要起身阻拦,他却已饮尽,身上带着的那股晨露般的清冽气息直白强烈地飘入她鼻间。
嬴政随手将空耳杯递到她面前,娮娮一时怔住,片刻才会意是要她接过。
她乖乖接过耳杯,轻声问道:“你还要再喝一杯吗?”
“关内侯死了。”嬴政突然道。
“什么?”娮娮手一抖,耳杯险些跌落,“他怎么是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嬴政不悦地蹙眉,当初是谁泪眼婆娑地求他解决掉关内侯?现在这副惋惜震惊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他自己老死了,难道要怪到寡人头上?”嬴政不耐烦,“怎么,你是觉得寡人闲得发慌,特意去给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送终?”
见娮娮还在发愣,他又补了句:“要不要寡人现在去给他哭个丧,再顺便给他立个死于话多的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