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狂放的风浪袭来,把行道树粗壮的树枝吹得东倒西歪,几乎要将大树连根拔起。地上的落叶和垃圾被风浪卷到半空,路边临时搭建的铁皮被吹得掀开。
季琛给林听晚发了消息,说晚点看天气回家,让她把窗户锁好,注意安全。还问她想吃什么,给她带回去。
林听晚没回他消息。
眼皮一直跳,他不放心,还是在风变小了,砸下小雨点的时候,驱车回家。
晚上七点过,季琛把车停好,拎着三里街的糖炒栗子,乘电梯上楼。一进门就看见阳台的折叠门半开,林听晚安安静静站在外面,只穿了件吊带连衣裙。
雨点逐渐变大,噼里啪啦往下,砸在身上还有点疼。
季琛快步走过去,顺手把糖炒栗子放在茶几上,伸手揽住她的腰,在雨水随着风向飘进来砸在她身上的前一秒把人抱进来,关上折叠门。
“胡闹什么?今晚暴雨,你站在——”
歪头看见她的脸,季琛的声音陡然拐了个弯,“怎么了?”
她低垂着眼眸,神色恹恹,仿佛一个被抽干灵魂的傀儡,眼睛也有些红肿。他咽了咽喉,不免紧张起来。
林听晚觉得自己本来已经哭够了,几个小时前的情绪也早该宣泄完、消化完了,结果他一靠近,低低沉沉的声音,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关心她,瞬间鼻头又泛起酸,泪意又涌了上来。
嘴角向下撇,她没忍住,眼泪啪嗒掉下来。
滚烫的泪珠滑出眼眶,掉落在他的手腕。
季琛蹙眉,抬手捧着她的脸,把她掰过来面对自己。她一掉眼泪,他的心就好像瞬间被细细的鱼线收紧,拽掉一块。
“怎么了?嗯?”他声音很轻,哄着她。
林听晚没有看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别摇头。”季琛双手捧着她的脸,眉间轻蹙,仔细看着她,温柔地抹掉她脸上的勒痕,“你说没事,我不会信。”
林听晚觉得她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如同此刻一样心情复杂,明明是那么想逃离父母的掌控,巴不得越远越好,见不到最好。可真到撕破脸的时候,闹成这样不堪的局面时,她又很难过很难过。心里溃烂的那一部分被扯掉,但始终是缺了一块。
她感到痛苦,也觉得委屈。
尤其是在做决定的时候。
她哭得很厉害,但哭声很低很轻,像黑夜里受伤的小动物,哼哼唧唧,越忍耐越让人感觉痛苦。
季琛心里一阵揪疼,抱着她,轻轻拍她的后背。她埋头,热泪滚滚,落进他的颈窝,湿了一片。
他突然有点后悔。
是不是不该带她回庆岭。
“我很过分吗?”断断续续地讲完经过,林听晚望着他的眼睛,泪眼婆娑的问他。她这个人还真是好与坏都不够纯粹,好的不甘心,坏的不彻底。
季琛揉揉她的脸颊,给她回温,室外的温度很低,她的脸被风吹得很冷。
听见她的话,他低头,亲昵地碰了碰她的鼻尖,低声道:“林听晚,做得好。”
做得好。
就连这句话,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有和她讲过,没有这样夸过她。她不该产生这样的补偿效应,显得她的心动很廉价。
可是。
真的没有,什么也没有。
眼眶发热,她好不容易好点的情绪又要变得泛滥,差点又想掉眼泪。忍了又忍,林听晚红着眼眶,抬眼,直直看着他:“哪里好?”
嗓音哑哑的,沾染了些明显的哭腔,鼻音也很重。
窗外是连绵不断的雨水拉成的雨幕,冰冷的烟雾升腾,将整个世界变得模糊。室内的光影和雨幕将她耳朵上那枚星星耳钉晃成虚影。
“哪里都好。”
听起来完全是为了哄人而敷衍的一句话,但他接着不紧不慢地说,“果断远离带给自己负能量的人和事,就做得很好。”
“不觉得我忘恩负义?”
“前提是有恩。”
“养育之恩不是恩吗?”
季琛挑眼瞧她,有点想笑。这会儿嘴巴这么厉害,看样子是情绪好了不少。他揉揉她的脑袋,起身,去倒了杯温水过来,递到她嘴边,喂她喝了一口。
放下杯子,他说:“那你回去给他们道个歉,再过回以前的日子?”
林听晚立马摇头。
季琛见状乐了声,眼底笑意明显:“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前提是不伤害自己。随便胡闹,反正有我兜底。”
林听晚问:“你保证?”
“我保证。”季琛说,“钱给得起,爱也给得起。”
她需要被肯定,他永远做林听晚全肯定。
林听晚坐在地毯上,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季琛,我好像没什么爱一个人的能力。就算是这样,你也觉得没关系吗?”
季琛跟她一起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在茶几上铺了一张纸巾,拆开放在一旁的牛皮纸袋,拿出一颗硕大饱满的板栗。
“如果你的人生只剩下,或者只拥有一丁点爱,知道给谁?”
“给你。”林听晚不假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