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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甘州边界。
阴天,鬼哭峡。
三千玄铁军,像一条沉默的墨色铁流在黑暗的狭窄谷道中艰难蠕动着。
连续三日的暴雨山路彻底泡成了泥沼,马蹄深陷。
士兵粗重的喘息和低沉的号子声在湿冷的空气中回荡。
卫衡此时位于队伍的最前方,他摆了摆手示意队伍停下。雨水浸透了他的披风,冰冷的寒意透过玄铁甲片渗入骨髓。
他紧抿着唇,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侧陡峭、怪石嶙峋的山壁。
峡谷上方,乌云低压,光线昏暗,直觉告诉他这地方不对劲。
“将军,怎么了?”副将陈岩策马靠近,声音嘶哑,脸上满是疲惫和忧虑。他头盔下的鬓角已被雨水和汗水浸透。
“传令,前队加速,中军护好辎重,后队警惕断后。”卫衡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穿透雨幕,“刀出鞘,弩上弦!”
命令一层层迅速传递下去。
铁器摩擦的铿锵声瞬间压过了雨声和喘息声。士兵们疲惫的眼神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弩手们艰难地在湿滑的泥地里稳住身形,将冰冷的弩箭搭上弓弦,警惕地指向两侧高耸的山崖。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尖锐、如同鬼哭般的哨音,毫无征兆地从峡谷左侧的山崖顶端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穿耳膜,带着一种非人的怨毒。
“敌袭,注意防守!”卫衡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话音未落,峡谷两侧陡峭的山壁上,如同鬼魅般瞬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紧接着,便是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尖啸。
不是箭矢,而是无数拳头大小、棱角狰狞的碎石。它们被简易的投石索或者直接用人力狠狠地抛掷下来,如同下了一场致命的石雨!石块滚动中带着巨大的能量,呼啸着砸向谷底拥挤的玄铁军。
“砰!”
“咔嚓!”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战马悲鸣声瞬间爆发!士兵被石块正砸中头盔,连人带马轰然倒地,头盔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红的白的液体瞬间从缝隙中涌出。战马被砸断脊骨,哀鸣着翻滚,将背上的骑士重重甩进泥泞。
“举盾,保护主上。”陈岩一边怒吼,一边猛地勒住躁动不安的战马。前排的刀盾手立刻将沉重的玄铁盾举过头顶,互相靠拢,组成临时的“屋顶”。石块砸在盾牌上,发出沉闷如鼓点般的巨响,震得持盾的士兵手臂发麻,虎口崩裂。
然而,这只是开始。
“放火!”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山崖上传来。
紧接着,无数燃烧的火把、裹着浸透了油脂的破布团的石块,如同流星般呼啸着从更高处落下,这些火团精准地砸向士兵们举起的盾牌、砸向被碎石击伤的士兵和战马
“轰!”
“滋啦!”
士兵的衣物、战马的鬃毛迅速被引燃,浓烟混合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冲天而起,火光在昏暗的峡谷中跳跃。
“不要慌,灭火!弩手,给老子把那些放火的杂碎射下来!”陈岩目眦欲裂,一边挥舞着战刀嘶吼,一边策划着给卫衡拼出一条逃生的道来,“掩护主上先撤!”
弩箭破空而去,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短促的惨叫从上方传来,可更多的火团和碎石如同永无止境般倾泻而下。
卫衡的的坐骑被一块燃烧的破布击中后臀,惊痛之下人立而起,他在泥泞中一个翻滚卸力,毫不停顿地跃起,手中长刀“沧溟”已然出鞘,寒光四射。
突然,山谷之中几道冷箭射出,箭翎簌簌地穿透呼啸的晚风,猛然地送来致命的一击
陈岩转身向后,大声呼道:“主上!”
第33章加更~
陵都城。
从裕王府出来后不久,姜采盈按照计划带着揽月在街市上随意转了转。揽月紧紧地跟在她身后,身心紧绷。
“揽月,放松些。若是被人察觉我们是故意的,我才会有危险懂么?”
“嗯。”揽月强压内心的紧张和担忧,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姜采盈莞尔,宽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然后,她转过身去不再看揽月。
其实,她自己也慌得很。
毫不意外地,她和揽月渐渐走散。人群的拥挤之下,姜采盈抬手将袍子宽大的兜帽拉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
她独自走在集市的游桥小巷上,似乎迷路了。月光吝啬地洒落,大部分区域都被街边的酒肆乐坊建筑投下的浓重阴影吞噬。脚下扭曲的、长长的影子,如同蛰伏在暗处的怪兽。
心跳在胸腔里沉稳地搏动。
姜采盈的指尖藏在宽大的袖中,无声地抚过袖口内侧一道极硬的凸起。
一枚打磨得异常尖锐的玄铁发簪,冰冷坚硬,是她此刻唯一的武器。
就在她走到小巷最深处,月光几乎完全被遮蔽的转角时,空气骤然凝固。数道比夜色更浓重的黑影,如同从墙壁和廊柱的阴影中直接剥离出来堵住了她的前后退路。
“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黑影身形高大,气息沉凝如渊。他脸上覆着半张毫无表情的铁面具,“拿下。”
话音未落,几道黑影同时扑上!动作快如鬼魅,劲风扑面,带着铁锈般的冰冷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