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阴吏摸不清,连顾淮音都分不清自己心中所想。
她一开始就知道江守君在褚源的。
没有去找,鳞骨炼化之前,褚源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
亶渊器还在,海神会护佑她,即便被软禁,妖族不敢对她怎麽样。
现下水神骨复位,性质就变了。
无数双眼睛盯着,妖族觊觎,阴司垂涎,就连嬴鲛也不会念在她是自己亲骨肉的份上而手软。
凭自己对江守君的了解,她不会不明白。神祠下破水神像,阴司里炼化水神骨,唯一的目的,是引自己过来。
这些都没关系,皆在意料情理之中,自己也没有立场去怪她。
但之前鬼差说她生卒年份异常,江郡守早了三年身死,恐怕就没有那麽说得过去了。
顾淮音头一次被气得头昏脑涨。
“过来”,眼下不是好算账的地方,顾淮音暗自深吸一口气,沉声对江守君道,“走了。”
江守君没有说话,只低着头跟顾淮音走,旁边衆鬼差屏气凝神,没有人敢阻拦。
*
白玉宫外海浪潮声沉闷,上悬云雨,水珠叩响墙瓦,顺着瓦当滚落,整座宫殿却不沾湿一点。
“这是哪里?”江守君跟在她身後轻声问。
“北海岁天域。”顾淮音冷声回答。“……你笑什麽?”
等到她转过身来,看见江守君眉眼弯弯,正对着自己笑。
火气就消下去一半。
但乱改卒年毕竟不是小事,断然不能就这样让她把事情掀过去。
“我在楚州做郡守时早就听闻,北海上有一神仙居所名岁天域,今日终于得见,心中难免喜悦。”江守君脸上笑意不减。
说是这麽说,但自她踏上岁天域後眼睛没从顾淮音身上挪开过,更没斜过半分给这处神仙居所。
顾淮音抿了抿唇。
“司主还在责怪我麽?”江守君走进两步,二人距离拉进,她的目光虔诚。“我做事不计後果,确实该被责罚。”
顾淮音毫不客气回望回去,语气倒是软下来一些,“那你说,我该责怪你什麽?”
“责怪我擅自毁坏水神像,炼化水神骨。”江守君收敛笑意,低下头认错态度诚恳,“任凭司主责罚,我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错了。”顾淮音语气恢复一贯冷淡。
江守君似乎没有料想到,她略带疑惑看向顾淮音。
“八月十四日,你在皇宫集灵殿前与梁明帝相峙,心里在想什麽?”
不清楚她为什麽会这麽问,江守君细想了一会儿,如实回答:“我在殿上为说服梁明帝收兵停战,打腹稿口述平戎策,又向他阐明楚州困境,为楚州赚生机,其馀就没再多想了。”
“没了麽?”顾淮音语气又冷三分。
江守君长久注视她,虽然摸不清顾淮音要她承认什麽,但无论她说什麽自己都认,不想她生气。
“楚州兴亡全系在你郡守一人身上,你才略过人,连皇帝也对你动有恻隐之心,为什麽在殿上如此偏激,故意赴死?”顾淮音紧锁着眉,“你当真是认为只有你的死才能换回楚州是麽?”
“不是。”江守君在她面前总是容易慌张,这时被她不轻不重逼问两句,便头脑发昏,一门心思只要她消气,“那时梁明帝确实动摇了,但陆寅过来,我便乱了阵脚,梁明帝总归是要治我欺君的,我就想着破罐子破摔了……”
殿上她确实故意要梁明帝赐自己死罪的,这会有意在顾淮音面前隐瞒,不料越说越错,起了反作用。
“撒谎。”顾淮音被她气得後退两步,看着像是站不住。
“淮音!”江守君伸手过去扶她,途中被顾淮音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