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挣脱朝阳殿这个牢笼,他要将背叛天子的皇后拿下,他要处置满朝识人不清的文武!
尉鸣鹤捂着胸口,发昏的脑海中不由得忆及从前与沈知姁甜蜜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当年沈家出事后、沈知姁带病请罪、恭贺万寿的深情模样……
那是尉鸣鹤二十年人
生中,鲜少有的、回心转意的时刻。
现在再想起来,尉鸣鹤只觉得后悔极了:他就不该心软!他当初就该将沈厉父子双双处死,断了沈知姁的臂膀!
没了沈家,便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怀着浓烈的悔意,尉鸣鹤梗着脖子又叫了几声“来人”。
他等着宫人们前来,先拿下沈知姁,再传旨意,将沈厉父子革职!
还有韩栖云这样心怀鬼胎的阉人、毫不关怀天子的承恩公等人……
尉鸣鹤一边压住喉间不断上涌血腥气,一边等着宫人进来领旨。
他等了半晌,却没听见任何脚步声,连外头的洒扫声都消失了。
沈知姁欣赏着尉鸣鹤的神色:从激愤不甘到陡生疑虑、再到现在久久不见宫人的强压慌乱。
在了解了部分真相后,尉鸣鹤深受打击,精神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只差最后几根稻草,便能摧毁这条恶犬的精神。
“不必喊了。”
“你便是将喉咙喊哑了,都不会有人进来的。”
沈知姁在美人榻上施施然坐下,有一片暖晕的光透过照着窗棂的黑纱、轻轻柔柔笼住她的眉眼:“这样的好的天,在冬日里可不多见,总该让宫人们去瞧瞧御花园的风光。”
“你还记得么,去宁州秋狩那一日,阳光也是这么好。”沈知姁的眼睛在日光中闪烁着琉璃一样的光采:“我要多谢韩栖云,更要感谢蓝家和其他人送来的机会。”
她将秋狩天子的真相轻飘飘地说出。
换来尉鸣鹤一双遍布血丝、怒目突起的眼。
“秋狩、秋狩竟也是你!”尉鸣鹤本就崩塌的认知如遭雷击:“你谋害天子,好大的胆子!”
“多谢夸赞。”沈知姁含笑应了尉鸣鹤的话:“北疆贡茶加上秋狩,天子被算计到如此地步,都未曾受过怀疑,倒也担得起一句胆大心细。”
“朕知道了,你这般得意,不过是用重金买通了朝阳殿上下。”尉鸣鹤胸膛起伏剧烈,死死盯着沈知姁的笑靥,咬牙切齿道:“不过阿姁你别忘了,天下若论权势谁能比得过朕?”
“即便今日朕见不到小鱼子他们,但他们总免不了进来服侍。”尉鸣鹤的双眼像是饿极了的野犬眼睛,满是凶光:“若朕……”
“若你许以高官厚禄、家中世代富贵,必定会有人动心,将朝阳殿和天子的真实情况传出去。”沈知姁面对尉鸣鹤的威胁,神色未变,反而以手支颐,将尉鸣鹤未尽的话语婉婉道来:“只有皇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传出去,立刻就会有人入宫救驾,即便我兄长率兵亲阻也无法抵挡。”
“你是不是想说这些?”
末了,她歪首一笑,颇有几分俏皮的讽意:“只是你在这朝阳殿中躺了足足三个月,还以为这外头和从前一样么?”
且不说尉鸣鹤的暴君之名流传颇广,旁人为其做事,还要掂量几分暴君翻脸不认人、事后被清算的可能;便是真有人心动行动,凭着夜影司和京郊大营中颇多的定国公府人,绝对能将这股不成气候的风浪压下。
“不过仅仅三个月……”尉鸣鹤心中一跳,有惊疑自胸腔中鼓动,脸上却凶狠之色更盛。
他在心中对自己道:帝命不可违,是自古以来的天理,是深入人心的观念,不可能在三个月内就被动摇……
沈知姁听罢,面上笑意不减:“你应当说完自己的威胁了吧?”
“那可该轮到我威胁你了——”
“尉鸣鹤,你当初亲手建立了夜影司,应当知道他们的本事。”沈知姁的目光仰扫过屋顶,旋即落回尉鸣鹤身上,冷笑望去:“你若是敢尝试联系外头,玖一便会即刻告诉我。”
尉鸣鹤闻言心悸稍平,略松了一口气:阿姁到底是后宫妇人,威胁的手段是如此生疏稚嫩——夜影卫告知了又如何,难道她敢直接弑君么?
“那到时候,天子弑母的丑闻,会被所有人知道。”
沈知姁的嗓音平静如水,落在尉鸣鹤耳中却是轰然炸响。
他甚至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从床榻上生生撑起半边身子,腮边骨因为咬牙而鼓起,嗓音嘶哑着低吼道:“放肆!放肆!这是谣言!”
“你竟敢胡言乱语、诽谤天子!”
尉鸣鹤脸上的五官都慌成了一锅粥。
“没有证据,那叫造谣。”沈知姁垂下眼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对着尉鸣鹤嫣然一笑:“可若是我手中,有证据呢?”
“你贵为天子,自然是贵人多忘事,是不是早就忘了告老还乡的范院使呢?”
“还有在京城中养老的福公公?”
第142章诛心(四)皇帝,仍可能是她人手下败……
福如海在京养老已有两年。
范院使告老还乡也已经有一年了。
尉鸣鹤许久没听见过这两个名字了。
如今骤然惊闻,倒是唤起了一段尉鸣鹤已经遗忘掉的吩咐——“海督公,你去安排夜影卫,追上范院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