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黑夜孤寂,白昼已焚。
——来自贺白的软面抄。
十年前,我曾在祁昼一墙之隔的地方死去。
十年後,我预言他会杀死我,因此,我决定先下手为强。
现在,我已经下好了毒,他即将开车出门,我只需要坐在这里,等待他的死讯。
我看着祁昼关上门,背影消失在我面前。
无论是时间还是路线,一切都和我预期得一样完美,不……比我计划的还要完美。因为祁昼请假不上班,又决定去超市是临时起意。他用的理由又是「陪家人」,没人会想到我这个昨晚在酒吧出现过的服务生。
接下来,我只要清理乾净我在这里留下的痕迹,离开祁昼的家,然後静静等待他车祸的死讯就好了。
我是说,我应该这麽做的。
但事实上,我难以自控地打开门,喊住了他。
「祁昼!」
我这样喊他,十年前,我喜欢在逗弄他的时候故意喊他「昼哥」。十年後,我会装模作样地喊他「祁总」。但的确只有很少的时候,我会称呼他的全名。
我一直知道,对某些关系来说,称呼全名反而是件最暧昧的事。
他站在电梯里,电梯门正在缓缓关闭,我狠狠砸了下开门键。
那该死的电梯门开了。
我把他拉了出来。
我的心跳飞快,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麽。祁昼现在看我的眼神肯定很古怪,但我甚至不想看他。於是,我又开始胡言乱语。
我说:「等等!我还有想吃的菜!你等我说完再走!」
然後我就扯着他精致笔挺的衬衫,站在电梯口开始报菜名——从小龙虾报到帝王蟹,从帝王蟹再报到地沟油。最後我已经词穷了,瞄了眼表发现才过了五分钟。
我年少时不是没吃过名字讲究到能写诗的顶级大餐料理,但如今大脑却只有一片空白。我终於无言以对地闭了嘴,不得不面对祁昼的神情。
好在,这五分钟我已经逐渐镇定下来——也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到了解释。
我的确想杀死祁昼……是的,我认为自己依然想杀他,但我对他有种猎手般的执着。我希望他可怜又愚蠢地死在我精密的计划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果祁昼因为给我买午饭食材死了,我只会觉得自己卑劣至极丶乘人之危。
更何况,去集市的路上有好几所小学和幼儿园,现在正是上学时间。如果我计算的稍有偏差,祁昼的车就会在小学路一带出车祸。这是我和祁昼的事,我并不想因此牵连无辜。
错过这次不要紧,我对自己说,一定还会有下一次机会。我会赢祁昼,他的性命会是我见过最美的奖品。
而现在,我未来的奖品正微微低头望着我。我後知後觉地开始尴尬——我现在的身份是个卑贱的男伎,而人家是个高冷霸总,说买菜多半是客气话,而我竟然登堂入室地给报了一大串菜名。
真尴尬啊。虽然我这十年算得上清贫落魄,但依然游刃有馀,和祁昼重逢这一天却好像把我十年的尴尬份额都用完了。
「有纸笔吗?」祁昼说。
「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其实大概记住了,」祁昼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但有些菜比如蒜蓉娃娃菜,你似乎报了两遍,我不确定是不是我没有分清其中的区别。不如你写下来给我?」
我:「……」
无论如何,我应该为这新的时间拖延大法感到开心。
於是,我顺理成章地和祁昼一起回到了屋子里。
他从书房中找出纸笔给我。我慢吞吞地从「蒜蓉娃娃菜」开始写。
这时是八点十分了。我又告诉祁昼,有几个以前吃过的菜我记不清了,要上网搜一下,於是,我又拖了一刻钟。
有几次我真觉得他会发火不耐烦,因为别说是个日理万机的了,换是寻常脾气急一点的都要翻脸,但他竟然没有,甚至还饶有兴趣地靠在我旁边讨论每道菜的原料。
就在这平静到诡异的氛围中,8:30——我预计的药物发作时间就快到了。
其实寻常人也偶会头晕脑胀,只要发作频率不高,想的不太多的多半会自己当成颈椎病或低血糖之流的敷衍过去。但我今日的反常举止实在太多,到底有些心虚。
於是,在祁昼不再说话,轻轻按住眉心时,我忽然心神一紧,拉住他往卧室里去。
祁昼这时应该还只有一些轻微反应,被我晕乎乎地扯进房间,推倒在床上,神情极为迷惑。立刻就要坐起身。
我赶忙上床,坐在他身上,按住他。
人平躺时血压更低,心脏泵血充足,能有效缓解我所制毒药的效果。不过还不够,我需要让他即使头晕脑胀,也觉得是别的什麽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