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在想,不……你回不来的。
片刻的犹豫,大门已被关上。
我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第8章两个吃人的疯子
「我是在等待我的戈多,但我不知道他会什麽时候来。开始是等待,後来我发现等待成了一种习惯。」(摘《等待戈多》)
我厌恶等人,并且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习惯。但人年轻时总是做过几件蠢事。祁昼便是我在十年前做过最愚蠢的事。
我曾站在偏僻丶肮脏丶混杂着劣质菸酒味的汽车站里,从白昼到黑夜,等了两轮。
最开始,我还尝试为他找藉口。
我当时还是个行动力强的蠢货。於是,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我去了他家,发现他并不在。然後我悄悄去了他平日里每天常去的书店,想等他出门时偷偷再见一面,亲口问他。
然後,我看到祁昼。他推着自行车,神情和过去每一天一样安然平静,唯一的区别是,今天站在他身旁的不是顽劣散漫的我,而是一个梳着长马尾的女孩。
她是祁昼班里的同学,腼腆安静,很不起眼。我应该并不认识她,却觉得有种异样的熟悉。
然後……我忽然想起来了。
早在我和祁昼初遇时,我曾「见」过这个女孩。
——在我关於祁昼的第一个预言里。
在我第一个无关死亡的预言里。我曾「见」过原本的未来,应该是她摔倒在球场,祁昼会将她送去医务室,他们会朝夕相处,一起学习,一起考上名校……
我躲在阴暗的小巷角落里,看到女孩侧头对祁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祁昼似乎也笑了。
……
原来是这样。
我一开始就偷盗了不属於我的东西,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命运注定归於原处。
但我还是不甘心。我还是想问一问祁昼,虽然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得到什麽样的答案。
——直到,我的喉颈处蓦然一热。
巷道深处有个黑影正在逃离。
刀太快太锐,喉部被人完全切开,十几厘米的伤,我竟才感到了疼。
估计又是父亲结的另一个仇家吧?我甚至堪称平静地想,居然也不问我要债要名单了,就这麽直接割喉杀了我,应该是真的很恨吧。
我松开捂住颈部的手,低头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鲜血顺着我的指尖往下滴。
或许是担心我的尸体被认出,他还用石头狠狠地砸我的脸和头部。
我倒在自己的血泊里,滚烫的血还在不断从我的喉管中涌出。
祁昼就在我几十米外,一墙之隔的位置,此时我已将那些少年心絮抛之脑後,我只想活下去——我活下去,是我父母的遗愿。
我不想死,我想喊祁昼,我想喊他来救救我。我想告诉他我很疼。
我张开嘴,却像一条已经被开肠破肚的鱼,被割破的喉管发不出词句,只有含糊垂死的低声呜咽。
大量失血让我的身体在快速变冷,我还是挣扎着,在血泊中爬行着……祁昼回头了,向巷子的方向看过来。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就要发现我了。
但其实都是垂死的幻觉。
事实上,女孩坐上祁昼的自行车后座,他们一起离开了。
在要死去的一刻,我终於意识到,祁昼没来找我,其实最合理的解释其实就是:他已经从我这里拿够了好处,我也替他挡了全部的灾祸。没了利用价值,谁会想和一个能预知死亡还会带来无尽麻烦的怪物朝夕共处?
这麽简单的道理,我却还是不死心,真是可笑极了。
只差一点,我就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死在这座城市里。
但有趣的是,冒险救我的却是我父亲的老对手。看来,无论是人品还是感情都不属於简单的二元论。
离开这座城市前,我随便买了个两块钱的二手打火机,从衬衫内袋中拿出我和祁昼在挪威山顶的合影,让火舌舔舐它,让它灰飞烟灭。
这曾是我冒险费尽心思藏下的……属於周灼的最後一样东西。
这一回,我明明烧了有祁昼的照片,却再也没梦到有关祁昼的事情。
从此,我只能预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