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色更沉,密谋下的行动紧锣密鼓展开。
被选中的士兵并不感到荣誉,他们甚至不清楚事态缓急,只知道此行是要致一人于死地——下令者依旧不敢吐露那人的名讳。
选出的亚图鲁教徒女性居多,她们身量更小,行动更敏捷,全部将脸藏进白袍,那是月光下最隐秘的地方。
她们默念着亚图鲁的教喻,恳请神明能赐予与智慧相提并论的幸运。
而在无人察觉的某一白袍下,一张对于世界而言过于陌生,对于祖伊而言又熟悉到厌恶的脸赫然在列。
黑雾包裹着白袍下的皮肤,掩盖住她身上不属于人类的冰冷气息。
死亡之神希克塔低垂着眼,目光却放到了遥远的深涧行宫。
她看到了立于熔金中央的国王。
国王周身闪烁着猩红火焰,足以驱逐一切黑暗。
那些火焰的作用很明确,直白,但拥有同样颜色的猩红眼睛却沉着神明也无法窥探的心事。
人类总是向往高处,更高处,哪怕用死亡作出交换,他们也拼了命的要爬上无法企及的地方。
希克塔起初也会来些兴致,她想看人类交换的东西到底价值为何。
结果就是没有价值。
于是他们的死亡也显得廉价。
希克塔追寻过更加隆重的死亡,比如卡图尔,或是亚图鲁。
她杀死过自己的同胞,好多次。
神明的死亡算新颖。
耀眼的光芒会暗淡,消失,化为尘埃。
没等希克塔仔细体会,本该死去的神明又于万籁俱寂中涅槃,或许过了几百年,几千年……希克塔分不清时间,那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更无聊的答案摆在了希克塔面前。
哪怕是“死亡”概念的化身,希克塔也无法真正给神明带来“死亡”。
成日面对廉价的死亡,和无法抵达的死亡,希克塔认为自己发现祖伊时的欣喜绝不算夸大其词。
她看到了猩红的灵魂,比任何火焰都更近似黄昏,血色和死亡会覆写这片大地,随着那个孩子的视线步入消寂。
很难相信,那个孩子比死亡之神更接近死亡本身。
这个想法在希克塔发现对方居然依靠杀戮掠夺自己权能时,彻底达到了顶峰。
他不需要战争与牺牲之神给他战争和牺牲。
他不需要智慧与财富之神给他智慧和财富。
他也不需要死亡之神给他死亡。
阿舒尔巴尼帕尔-祖伊-萨格特尼,天生不需要任何神明的赐福。
如果他想要,他会自己去拿。
翡安的出现显得累赘,希克塔有无数种方式,让祖伊成为死亡的归宿,而翡安会毁了这一切。
亚图鲁干过最愚蠢的事,就是给了翡安不该拥有的东西。
她会成为祖伊手下最锋利的利刃,利刃唯独对准神明。
卡图尔和亚图鲁对此惊惧,像输不起的孩子那样,希望让一切重头再来。
希克塔可以答应他们处理掉翡安,很简单,没什么麻烦的。
但其他事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以偿。
真正的死亡是一条无法重来的绝路,显然,她的同伴并不了解。
幸好,有人了解。
希克塔隐没于人群中,在夜色里朝着萨格特尼疾驰。
被娇小身型踏足的草地留下月光也无法照亮的黑影,随着人群散去,所有生命也随之枯萎。
同时,希克塔看到了深涧下的祖伊,他手中涌现的黑雾吞没了翡安手中的花束。
希克塔满心欢喜,白袍险些盖不住皮肤上的黑雾,边缘淡出一道漆黑细线,令同行者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期待与您在阳光无法企及的深涧相遇,陛下。
希克塔在心底说。
那或许是死亡与死亡的第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