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你打算怎麼樣?”鍾元心有不安。
雖這段時日崔枕安從未提及他先前是如何對待姜芙的,可他已然能猜透幾分,姜芙一次一次的逃離更說明了一切。
那人未回話,只是伸手取了棋罐中的黑子,“下盤棋吧。”
此人向來這般,心思永遠藏得隱蔽,更不會與旁人提及。鍾元自知問不出,也不再問,只是平復了心緒繞回棋桌前,仍像先前那樣取了白子。
不過才擺了一局,方柳便入門來稟報,說皇上詔崔枕安入宮,此局未分勝負,也只能暫擱在此。
最後飲了一杯溫茶下去,崔枕安想要自門外喚人入門,卻被鍾元打斷,“無論是你的腿,還是你的心疾,我都有能力醫得好。”
這話他似猶豫了良久,終在今日講說出來。
崔枕安也只是笑笑,似全然無意。
他不是為了這件事才為許家翻案,他亦不全然是為了自己,若當真讓他講說一個不得不做的理由,崔枕安自認是為姜芙。
好似唯有這樣做了,姜芙才不會再像以前那般恨他。
為此,他獨自掀了一起風浪,未計後果,近乎將宮禁之內所有的人都捲了進來。
暉帝得知此事,本就孱弱的身子一病不起,臥床多日。
崔枕安被人抬到殿中之時,正瞧見小鄭後跪在殿外,京城的天溼風入骨,她僅僅隔著衣袍跪在殿外冰冷的磚石上,任風吹透。
聽人說,她日日都來殿外跪著,只為了給兄長還有受牽連的那些族人求情,可皇上卻連面也不肯見,更不聽她申辯。
現如今崔枕安的腿仍舊不良於行,被人抬到殿前之時竹椅發出吱咯聲響。
僅憑聲響小鄭後便知是他,卻也未側目瞧他一眼,當初的母子,如今形同陌路。
“母后,您這又是何苦?”崔枕安於心不忍,雖已知小鄭後看重母族多過於他,見了面也忍不住勸解兩句,“天涼傷身,您回去吧。”
誰知小鄭後根本不領情,對他亦再沒了往日溫情,反而冷目冷聲道:“本宮如何做,與你何干?”
“太子殿下大義滅親,你能眼睜睜的看著親舅舅被凌遲示眾,本宮不能。”
牙根因重咬而使得腮骨微微突起,見小鄭後講話這般寒涼,崔枕安的臉色亦沉下來,“當初鄭君誠亦是滅親,卻不是大義,可有誰為我討過公道?”
“若只因他們是皇親,就一味寬縱,任由其草菅人命,那麼國將不國,遲早也會如前朝一般覆滅。”
“呵,”小鄭後冷笑一聲,近乎無言以對,“枉我一直視你為己出........”
話音落,殿門開,殿中內監徐和對小鄭後視而不見,反而朝崔枕安道:“太子殿下,皇上這會兒醒了,讓您進去呢!”
崔枕安微點頭,隨即長侍將人帶椅一同抬入殿門中,小鄭後急急道:“徐公公,你可曾通報我在此求見皇上?”
徐和微微頷首,“皇后娘娘,皇上說了,讓您回宮去,先冷靜一陣子再說。”
“這讓本宮如何能冷靜!”
現在若是不求情,再過幾日,鄭君誠便要被凌遲,到那時什麼都來不及了。
徐和未再答話,只默聲退回殿門內,緊接著殿門又重重關上,將小鄭後的聲音隔在殿外。
一入殿中,藥氣撲鼻。
暉帝急火攻心,病來得急且重。
崔枕安一早便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可是有些事,他沒得選擇。
徐和輕步在前,到了龍榻前,連說話聲都輕了許多,“皇上,太子殿下來了。”
明黃色的銷金羅帳內,只見一隻手探了出來。
徐和退後,將帳子用玉鉤掛起,崔枕安被人抬離得近了些。
僅僅兩日,暉帝又憔悴不少,可崔枕安清楚,他並非只為了鄭君誠和那些人被治罪一事,而是為著他與當前溫肅皇后的事。
溫肅皇后所做的那些,他終了一聲亦難以釋懷。原本他可以裝作不清楚,不知道,還能騙騙自己,可這張遮羞布被自己的親兒子扯下,暉帝身上最後一抹屏障也無了。
“父皇,您身子好些了嗎?”
暉帝想要開口,卻重咳了兩聲,心火的急火,使得他嗓子都啞了,說起話來如同破布擦臺一般難聽,“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你母后在天之靈可能安息?”
此案一翻,溫肅名聲一落千丈,朝中有諫臣上書言她是“奸後”亦說鄭氏女不配為後,亦有言勸皇上廢小鄭後,另立他人。
“父皇,您可為當年所做之事後悔過?”崔枕安所指,旁人或許聽不懂,可暉帝明白。
“若您當年不強娶母后,結果會是如何?”
暉帝悔嗎?
當然,他不是沒悔過,如今他子嗣單薄,身子孱弱,皆是因得他深愛髮妻的報復,如若當初他未強求,她早就嫁了旁人,或可平安幸福的過一生,而他亦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暉帝未語,一雙日漸渾濁的眼呆愣望著頭頂的明黃帳子,竟一時啞言。
“父皇,您可曾想過,造成如今這局面的並非兒臣,而是父皇您自己。”崔枕安斗膽提明,“一開始您便錯了,母后自然也並非一點錯沒有,只因性子使然,她更多的是不甘心而已。”
“鄭氏對兒臣來說,是最大的威脅,鄭君誠羽翼已豐,連害兒臣的心思都有了,若不除,來日必是後患,凌遲,是他罪有應得。”
“未將鄭氏誅盡,兒臣已是仁之義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