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明白。周先生的新地址是阳光新城二期,栋单元,o室。田女士,您记一下?”物业人员的声音清晰而职业化。
阳光新城……栋单元……o……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楔进我的耳膜。阳光新城!栋单元o!这个地址像一串滚烫的烙印,瞬间烙在我的脑海里——那是我姐姐田莉的房子!她去年刚搬进去,特意打电话昭告天下般炫耀过的新居!
幻觉。一定是幻觉。我猛地攥紧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小区里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条歪斜的光带,空气中漂浮着隔壁人家炒菜的油腻味道。
手机从麻木的掌心滑落,沉闷地砸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物业人员礼貌的“喂?田女士?您还在听吗?”隔着半米的距离,细微地传上来,像隔着厚重的玻璃。阳光新城。栋单元。o。田莉的家。这几个词在脑子里反复撞击,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次碰撞都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指尖触到裤兜里那块硬物。是那张照片。刚才蹲下时顺手塞进去的。我把它抽出来,薄薄的一张纸片,此刻却有千钧重。猩红的三角梅依旧张牙舞爪,照片上田莉的笑容刺眼夺目,带着一种胜利般的炫耀。周明远的脸紧贴着她的,眼神里的暖意曾让我误以为是港湾。现在再看,只觉得那笑容里浸满了黏稠的算计和令人作呕的默契。
原来…如此。
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胃部痉挛着翻搅,我猛地冲向狭小的卫生间,趴在冰冷的陶瓷马桶边缘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只有灼烧的胆汁灼痛着食道。冰冷的瓷砖贴在脸颊上,那寒意像无数细针扎进皮肤,却也奇异地压下了一些翻滚的恶心和眩晕。我抬起头,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唯有眼底燃着一簇冰冷的、近乎绝望的火。
周明远。田莉。
这两个名字纠缠在一起,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十年的疏离,刻骨的背叛,周明远两年间那些无法落地生根的承诺,分手时撕破脸的狰狞,然后是此刻——他撕碎我的生活,转身就毫不犹豫地投奔了我最恨的人,那个十年前亲手把我推向深渊的大姐田莉!这哪里是什么巧合?哪里是什么酒后迷失的新归宿?
这是一场策划好的掠夺!一场由我最信任的二姐牵线搭桥、由我最亲的姐姐幕后操盘、由周明远这个看似温和的演员倾情演出的、针对我的掠夺!他们联手,像一群耐心的秃鹫,盘旋在我这具被生活反复捶打、早已疲惫不堪的躯壳上空,只等着我彻底崩溃的那一刻,俯冲而下,啄食干净最后一点血肉!
二姐当初那热心肠的言语犹在耳边:“颖啊,一个人太难了!姐给你介绍个人,明远,绝对靠谱!”那份迫切,那份不由分说,现在想来,每一个字都淬着毒!她是田莉的亲妹妹,她们是一母同胞!田莉恨我入骨,恨十年前那场风波最终没能彻底将我击垮,恨我虽然跌跌撞撞却还活着。二姐呢?她是田莉最忠实的传声筒,是插进我软肋的一把钝刀!她们联手,用周明远这把看似无害的钥匙,轻易打开了我的防备,然后撬走了我仅存的一点对“安稳”的奢望和积蓄!
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直到尖锐的刺痛传来。不行。不能就这样被碾碎。愤怒像岩浆在冰冷的躯壳下奔突,寻找着爆的出口。我扶着冰冷的洗漱台站直身体,镜子里的女人眼圈通红,但眼神里的茫然和脆弱已被一种近乎凶狠的清醒取代。不能疯。疯掉就彻底输了。至少,我还有儿子。他的婚礼就在眼前,那是最后的堡垒,是我此刻绝不能崩塌的唯一阵地。
我踉跄着走出卫生间,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碎裂的纹路像一张嘲讽的蜘蛛网。我深吸一口气,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手指颤抖着,凭着记忆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等待接通的忙音一声声敲打着耳膜,每一声都那么漫长。
“妈?”儿子熟悉的声音终于传来,带着一丝工作间隙的匆忙,“怎么了?是婚礼酒店那边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喉咙瞬间堵得死死的。我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把那汹涌的情绪压下去。“没…没事,”声音出口,嘶哑得厉害,我用力清了清嗓子,“就是……刚才在收拾旧东西,不小心……摔了一跤,碰倒了箱子,灰大得很,呛着了。”我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甚至带上一点自嘲的笑音,尽管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像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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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儿子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摔哪儿了?严不严重?要不要紧啊?我就说你一个人别瞎折腾那些旧东西!我现在请假回来看看你……”他那边传来椅子拖动和文件碰撞的声音,显然急得要站起身。
“不用!真不用!”我急忙打断他,声音拔高了几分,“就碰了一下膝盖,皮都没破!就是吓了一跳,灰迷了眼睛,现在没事了。你忙你的,别耽误工作!”我语飞快,生怕他听出破绽,“就是听着你的声音,心里就踏实多了。好好上班,别惦记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儿子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妈,你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那你自己千万小心点,别逞强。婚礼的事儿你别太操心,有我和爸呢。晚点我忙完再给你打。”
“嗯,好,好。你忙。”我几乎是逃也似的挂断了电话。
听着那端传来的忙音,紧绷的肩膀才骤然垮塌下来,后背瞬间被一层冷汗浸透。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板上,手机滑落到一旁。刚才强行维持的镇定像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真实。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神经。冷。出租屋阴面的房间,即使在这个初夏的傍晚,地板依旧透着渗骨的凉意。这凉意从尾椎骨一路蔓延上来,冻结了四肢百骸。
目光落在墙角那个敞开的旧纸箱上。刚才那张该死的照片,就是从这里面滑出来的。箱子里还有些什么?过去的旧物像沉睡的幽灵,此刻却散着不安的气息。我盯着它,像盯着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感让我不想再靠近它一步。那里埋藏着多少被精心掩饰的伏笔?周明远什么时候认识田莉的?是在认识我之前还是之后?他和田莉又是如何在我眼皮子底下,保持着这种亲密的关系?那张照片上的三角梅……是在哪里拍的?
无数的疑问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窒息。但我现在没有力气去挖掘了。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和精神都像被彻底抽干,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沉重地压在这冰冷的地板上。我只想闭上眼睛,让这片彻底的黑暗和冰冷包裹住自己,哪怕只是一会儿。也许睡一觉,醒来会现这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然而,眼皮刚刚沉重地合上,田莉和周明远在照片上那两张紧贴的笑脸就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占据了整个黑暗的视野。那笑容,没有丝毫的愧疚,只有一种轻蔑的、理所当然的得意。像两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视网膜深处!
时间在一种半麻木半焦灼的状态中滑向六月。儿子婚礼的日子,终于到了。
酒店的宴会厅金碧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百合与香槟的馥郁气息。满目的红绸、鲜花和宾客们喜气洋洋的笑脸,交织成一片喧闹而温暖的海洋。我穿着二姐早早就替我张罗好的暗红色丝绒改良旗袍,站在角落里,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迎接着络绎不绝前来道贺的亲朋旧友。每一个微笑都需要调集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寒暄都像在刀尖上跳舞。旗袍腰身收得极紧,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更像一道无形的桎梏,提醒着我此刻扮演的角色——一个体面、欣喜、毫无阴霾的母亲。
二姐像只忙碌的蝴蝶,穿梭在人群中,招呼这个,安排那个,脸上堆满了与有荣焉的热情笑容。她特意走到我身边,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声音又高又亮:“哎呀,颖啊,你今天可真精神!瞧瞧,这旗袍多衬你!我们家小伟娶媳妇儿,我这当二姨的,心里头真是比喝了蜜还甜!”她的手心温热,甚至带着点汗意,紧紧贴着我的手臂。我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扯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是呀,二姐你辛苦了,全靠你帮着张罗。”目光落在她脸上,试图从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或闪躲。没有。只有一片坦荡的、近乎灼热的喜悦和一种主人般的自得。这份浑然天成的演技,让我心底寒。
婚礼进行曲庄严而浪漫的旋律响彻全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宴会厅入口处。穿着笔挺西装、意气风的儿子,挽着他身着圣洁婚纱、笑靥如花的新娘,缓缓步入红毯。那一刻,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钝痛仿佛都被这神圣光芒暂时驱散。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那是真实的喜悦和感动,是我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未被彻底玷污的珍宝。
新人走到主桌旁,开始向长辈敬茶改口。儿子端着茶杯,和新娘一起,恭恭敬敬地走到我和张维面前。司仪在旁边高声说着吉祥的词句,周围响起祝福的掌声。儿子看着我,眼神明亮而温暖,带着初为人夫的担当和喜悦。他双膝跪下,将茶杯高举过头:“妈,请喝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好,好儿子……”我终于再也忍不住,滚烫的泪水滑落脸颊,滴落在手中捧着的茶杯里。我接过杯子,茶水滚烫,杯壁熨帖着掌心。这杯茶,是我无数个灰暗日夜后,最真实的慰藉和光亮。我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点咸涩的味道,却奇异地熨帖了五脏六腑的冰冷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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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继续,新人走向其他长辈。我放下茶杯,拿起纸巾轻轻沾了沾眼角。目光下意识地在热闹的宾客中逡巡。然后,我看到了她。
田莉。
她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主桌另一侧的位置上,正侧头和旁边一位远房亲戚谈笑风生。她穿着一身剪裁极好的宝蓝色真丝长裙,衬得肤色白皙,妆容精致得体,头一丝不苟地挽着优雅的髻。她看起来容光焕,气定神闲,仿佛这里是她的主场。
就在她微微侧头,笑着回应旁边亲戚的某个话题时,她脖颈间一道耀眼的光芒骤然刺入了我的眼帘。
那是一条项链。
白金链子纤细,坠子是一颗完美水滴形的、色泽纯净浓郁的蓝宝石。
冰冷的感觉瞬间沿着脊柱爬升,冻结了四肢百骸。
这条项链……我见过!不止一次!在周明远的手机相册里——他曾不经意地翻给我看,说是在珠宝展上看中的一款限量设计,言语间带着欣赏,甚至憧憬。他说那水滴蓝宝像最纯净的海水。
当时我还曾开玩笑地问:“买给谁啊?这么漂亮?”
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那种惯常的、模糊的笑容:“就看看,看看,设计师的作品嘛……”
原来如此。原来那所谓的“设计师作品”,那“像纯净海水”的蓝宝石,最终,稳稳地、闪耀地,挂在了田莉的脖子上。在这本应属于我儿子的婚宴上,它折射着水晶吊灯的光芒,熠熠生辉,像一个无声却无比嚣张的印证,印证着照片上的亲密,印证着那场合谋的掠夺,印证着我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整整两年!
巨大的水晶吊灯悬在头顶,折射的光芒像无数碎裂的琉璃片,旋转着刺入我的眼睛。宾客们的喧哗、司仪的祝词、乐队的演奏……所有的声音骤然被拉远,扭曲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田莉脖子上那一点刺目、冰冷、带着嘲讽意味的幽蓝光芒,和她脸上那抹志得意满、毫无愧色的笑容。
我端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滚烫的茶水泼溅出来,烫红了手背的皮肤,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冻结在血管里,又被一种更加狂暴的、源于灵魂深处的力量猛地点燃、冲撞!它们咆哮着,嘶吼着,像是沉寂多年的火山下终于积蓄了足够毁灭一切的能量,翻滚着灼热的岩浆,即将冲破那层薄薄的、名为理智的地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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