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王翰道:“他们原来都是各部里挑出来的,说自己的语言,讲自己的事情。可到了这个地方,统一受你家明府的命令,和周围的这些人就成了战友和兄弟。一家兄弟也不能讲几家的话,是不是?”
&esp;&esp;上了这么久的课,王翰的语言也变得平白朴实起来。便是许平这样没读过《四书》的,也能听的明白,他点了点头,带着一脑袋的想法走了。
&esp;&esp;那天晚上,王翰的课依旧是准时准点地开了。今天的课讲的是地理的词汇:高山、大海、浪花、河水、草原、沙漠和戈壁王翰在上头讲得娓娓道来,下头的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
&esp;&esp;洛北依旧坐在下头听,有人要问话,又解释不清楚的时候,便充当翻译的角色。忽而外头一阵响动,他下意识地起身抽刀,喝了一声:“什么人?”
&esp;&esp;这些日子,这些个骑射好手也被磨出了极快的反应,讲堂的棚子里四下里刀剑声一起,顿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esp;&esp;“明府,冤枉,冤枉啊。”许平带着两个衙役从暗处走了出来,双手牢牢地放在耳边,不敢乱动——这二十来号人要是瞬间出手,可能让他们死在当场:“别出手啊,是我们,我们啊。”
&esp;&esp;洛北把刀一收,又喊了一声:“都放下吧,自己的兄弟。”那二十八个人这才放下了刀剑,又都望着许平。
&esp;&esp;许平清了清喉咙:“上午和王公子问起,王公子说,他是要教这些骑射好手们学写字、算数。还说,之后是要在一起打仗的兄弟,一家的兄弟,不能说两家的话。我就想起我的这些兄弟里,也有没上过村学、乡学,不会写字的,所以来看看。”
&esp;&esp;“看有什么意思。”洛北笑着招呼他们,“找空地自己坐吧。可有一条,先学的不许嘲笑后学的,后学的,自己要找机会跟上课程。啊?”
&esp;&esp;许平高声应了句“是”,下意识地向外跑去。
&esp;&esp;“你跑什么?!”王翰问道。
&esp;&esp;许平一边跑,一边招呼:“我去招呼兄弟们,叫他们要学的快来啊!来晚了,可就没有座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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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轰轰烈烈的课堂从冬天办到开春,课堂从县衙的堂下挪到了县中的戏台,台下常常是观者如堵,有人来听课,有人纯是仰慕王大才子的风采,有人专来看那些仰慕王大才子风采的人。
&esp;&esp;洛北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他把自己的手下都打散坐到人群中,又派衙役着差服时不时地巡查一遍,一直到春耕的农忙时节,也没有出乱子。
&esp;&esp;王翰的名头倒是一日日地响起来,收到附近不少州县请他讲学的请帖。他趁着春耕农忙,风景正好,一边讲学,一边踏青游玩,又恢复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常向洛北夸口:“我不说是桃李满天下,也可以说是桃李满鸣沙了。”
&esp;&esp;洛北正忙着把手下的那些骑射好手拆开分组,四人一组和他一起到各处去看春耕的情况,忙得没空和他说笑:“王大公子要我怎么报答呢?”
&esp;&esp;“用不上报答。”王翰笑道:“等我回晋阳的时候,把你之前给的那个本地的枸杞酒,给我装上一车。”
&esp;&esp;“一言为定。”
&esp;&esp;因为有这谙熟弓马的二十八个人时时巡查,春耕时节比洛北想象的要平稳得多。只有那林姓的大户冒着犯忌讳的危险,在渠上种了些小麦,拓展自家的田地。
&esp;&esp;洛北蹲了几日,抓了他们一个现行。那林家人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棍棒,又看了看县令老爷手中的弓箭大刀和长枪,当即识时务地将麦苗拔了,伏地请罪。
&esp;&esp;洛北也不多和他们为难,只叫他们派人把水渠修缮好,又赔上耽误农时的费用才罢。
&esp;&esp;等王翰从附近几个州县游学回来的时候,四处田野已经全是连绵成片的扬花吐穗的麦苗,他兴冲冲地去县衙找洛北聊天,却只见到几个农民拿着新收的麦芽儿让洛明府尝个鲜。
&esp;&esp;县衙中,只有吴钩在账簿上写写画画,见到这些农民,也只笑笑:“明府这个人的性子你们知道,东西不要了,你们拿回去吧。心意我代他领了。”
&esp;&esp;那些农民不肯依,只把麦芽塞到了吴钩手中才罢休。为首的高鼻深目,显然是突厥人,开口的汉话生疏质朴:“我们本来是逃难来的流人,要不是明府,我们哪能有田地,有饭吃。要是明府实在不收,吴主簿你就收下吧,我们不会种地,多少还是你教的。”
&esp;&esp;吴钩忙摆了摆手:“这可就更不行了!公子对手下人管得严。”他们在那里拉扯了半刻,农人们才失望地拿着篮子走了。
&esp;&esp;王翰好奇道:“县衙中怎么是吴主簿在主事?你家明府怎么了?”
&esp;&esp;“这样的人不知道来了多少波,公子爷懒于交际,不想应付,就让我来干这差事。”吴钩叹了口气,指了指桌边一盘葡萄,“刚刚那都是好的,你看,这还有推不掉的,放在门外的……”
&esp;&esp;王翰哈哈大笑,从他手边拿过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塞进嘴里:“洛北这个人啊,哪有自己躲懒,让你来做事的道理,你等着,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