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结
这晚下起了大暴雨,但是从珠海回广河不过一两个小时,晚上不堵车,也很快。梁仲曦在路上给凌以信发了个消息,得知他今晚值夜班,立刻将陈彦琛送去了中医二院给他做了全身检查。
蒋仲昕骂他没事找事,但还是陪着一起去了。
两个月前梁锦柏就是在这里去世的,他们又回来了。
凌以信看到陈彦琛的时候笑着搂着他胳膊:"小嫂子,听说你不要梁二少了。也对,他那样的人,又烦又闷,咱不要也罢,下一个更好,对吧?"
蒋仲昕瞪了他一眼:"做个人吧钻石王老五。"
陈彦琛除了脖子上的刀伤和轻微脑震荡并没有大碍,凌大医生亲自给他处理了伤口,还约好他这周末他跟梁仲曦打球的时候他一定要来看自己怎麽虐梁仲曦,陈彦琛笑着答应了。
梁仲曦去等拿药,陈彦琛和蒋仲昕在门口等着,因为外面下起大暴雨室内反而更闷了,两个人在门口檐下,蒋仲昕轻轻擡头,望着他的侧脸,问他:"你应该很想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麽吧?"
陈彦琛看着她,蒋仲昕微微笑笑:"你今晚回去要是问梁仲曦,他会告诉你,但我不希望他再回忆一次这件事了,我是家姐,我来说吧。"
"二十多年前传梁施工刚刚做出点规模,阿公他们知道赚到的钱要二次投资才能真正地发家,所以千禧年头的时候传梁还拓展成立了一个投资理财公司,而那时候阿公和大舅小舅的很多朋友都有入股投资,阿公只顾着施工公司的生意,将投资公司的事情都交给了大舅和大舅妈,就是梁仲晖的爸妈。所以阿公一开始也不知道,大舅妈卓薰,在利用投资公司做走私的生意。"
陈彦琛愣住,不敢置信地望着蒋仲昕。
蒋仲昕嗤笑,继续说:"你知道当时一起搞走私的股东还有谁吗?你亲爷爷,陈华谦的爹,就是你一把火烧了他灵堂那位。"
"後来阿公知道了走私的事情後把我大舅大舅妈骂了一顿,砍停所有不正当的投资,他从施工公司那边拿了一大笔钱到投资公司这边来填补资産漏洞还给股东,而那时候刚好遇上了金融风暴。施工公司那边几乎所有的工程都收不到尾数,他本来用来备用的应急资金又全部拿去给投资公司那边还债了。他在业主那边收不到钱,备用资金全部空了,他对下哪里有钱给包工头?"
"後来有一个叫潘水围的工程,这个工程广河南边沿海地方。那时候包工头因为拿不到钱就在地盘里闹事,结果闹着闹着,其中一个工人不小心从围架上掉了下来,摔死了。这个人就是傅行川的爸爸,傅平。"
陈彦琛整个人都好冷,他觉得今晚的雨怎麽这麽冷,他好像整个人都在发抖。
蒋仲昕继续说:"阿公当时想把这件事私了,那个包工头立刻坐地起价要阿公除了补还他们工资还要给出高额赔偿款。阿公一直在和他们周旋,我妈一直说要报警,该怎麽办就怎麽办,可是阿公,大舅,大舅妈,甚至阿曦的爸爸梁锦柏都不愿意报警,他们担心这会将投资公司走私的事情曝光。"
"那个暑假我们三姐弟还有吴家沛一起去了我们在海边的别墅度假,那天下午我们出海玩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包工头和工人们说要怎麽利用傅平的死来勒索梁家一笔,结果因为梁仲晖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我们被发现了。我们三个人年纪大跑得快,梁仲晖是大哥他本想着要带着阿曦走的,结果阿曦不小心摔了一跤,被那个包工头抓住了。"
陈彦琛:"他们绑架了梁仲曦。"
蒋仲昕说到这里忽然在口袋里不停地找着什麽,陈彦琛看出来了,这是人紧张不安时习惯性找烟的动作。
陈彦琛立刻冒着雨跑出去小卖部给她买了一包软中,回来时蒋仲昕看到他浑身都湿了,红着眼骂了他一句,然後拿纸巾帮他擦着脸上的水。
蒋仲昕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颤颤地吐出了烟雾,继续说:"我们三个回家之後立刻告诉了大人,我们急得要死了,我们一直说要报警,可是他们不让。。。只有我妈和小舅母在坚持,我妈在家里骂了所有人自私,小舅母哭着求阿公报警,可是卓薰一直说如果报警传梁就完了。"
"那晚跟今晚一样,下着好大的雨,我又打又闹要他们报警,他们後来干脆把我们三个锁在房间里,到了晚上他们都还在外面吵,我们三个当时从窗户爬了出去,冲去开走了家里的小渔艇,赶上了包工头的快艇。。。他们内讧了,包工头要等钱,可是另外几个工人怕事情闹太大自己也会惹祸上身,他们在争吵的时候,包工头一气之下将装着梁仲曦的铁箱扔进了海里。。。"
陈彦琛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他差点站不稳摔了下去,一直在後面注视着他的梁仲曦冲了上来将他稳稳抱住。
蒋仲昕回头望着梁仲曦将陈彦琛紧紧抱在怀里不让他擡头,掌心捂着他後脑勺藏在自己胸膛,他知道这些事对陈彦琛冲击会很大很大,他只想在陈彦琛倒下的时候接住他,告诉他不要怕。
蒋仲昕哭着喊道:"梁仲曦我们都尽力了。。。我们都已经尽力了啊。。。我们都放过自己好不好,二十年了,家里大人做过的错事不该由我们来承担这些痛苦的。。。我和家沛因为这件事执意出国,我们放下了,你和大哥也放下吧好不好。。。"
“我们改变不了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可是我们还要活下去啊,我们身边还有我们爱的,爱我们的人在等着我们每天开开心心地回家吃饭。。。不要再因为别人犯的错来折磨你自己了好不好。。。”
梁仲曦红了眼,他滚了滚喉结,腾出一只手给蒋仲曦擦掉泪水,他挤出一个笑容,说:"都好了,现在都好了,真的,家姐真的,都好了。刚刚在去珠海的路上我就跟自己说,只要陈彦琛这次没事,我们都重新开始吧,都过去了。"
这晚梁仲晖一个人回到家里,他站在阳台望着外面倾盆大雨,指间夹着点燃的烟,他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忽然哭了。
香烟掉进雨水里,熄灭了璀璨的火星。
他这次终于救了阿曦,救了小琛,也救了他自己了。
压在他心里二十年的那块巨石,终于消失了。
这晚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冲刷着一代人的新生。
梁仲曦和陈彦琛回了一宸,二人洗了澡之後,卧室里梁仲曦在帮陈彦琛吹头发。梁仲曦穿着白色背心,陈彦琛穿着他的黑T显得宽大,锁骨都露出来了。
他一直攥着梁仲曦的衣摆,梁仲曦笑:"以後你用绳子把我牵着,这样就丢不了我了。"
陈彦琛抱着他的腰,擡头望着他,看了好久,梁仲曦真好看,他长着一张跟黎明似的脸,从小到大就很多人说他长得像黎明,但陈彦琛觉得他比黎明帅。
梁仲曦放下吹风筒,轻轻吻下来,变成了拥吻,变成了在床上□□地紧紧相拥接吻,嘴角的笑意和眼角的泪水混杂着热爱。
这点热爱叫自由。
我终于自由,我更自由爱你。
至死不渝。
南方城市的暴雨都是淋漓尽致的,就好像落地窗里的他们,也是淋漓尽致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成了陪衬,陪衬着两个在灭亡中一次又一次将自己和对方救赎的孤独灵魂。
我们生来自由,但我们更加生来被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