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郁臻在梦里又看见了那个年轻的男人。
男人的手纤细白皙,指节修长。
在现实中那只手落在了他的帽子上,而在梦中那只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拥入怀中。
虚幻的肢体接触并没有实感,但是是温暖的:“没事的,郁臻,不用怕。”
他听见男人在梦里这样安慰自己,一次又一次。
明明男人连他的名字都不应该知道,郁臻却信了,在梦里恍然地抱着那个陌生人,汲取一丝虚幻的温暖。
他向一个陌生人询问,死是什麽滋味?年轻的男人用那道伤疤让他信服,告诉他,死亡是痛苦的。
于是郁臻在深夜里一遍一遍地回忆着他的手腕上,凹凸不平针眼密布的鲜红细嫩,是死亡亲吻过的痕迹。
他为什麽自杀呢?两年间,郁臻不断地去追究丶探寻丶肖想,关于一个陌生人选择死亡的理由。
也许因为死亡是所有生命的母题,死亡让人们灵魂相通。
两年了,郁臻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漂亮的陌生人,他成为了郁臻心中一个抽象的概念,关于死亡,也关于灵魂。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记忆中陌生人的模样日渐模糊,郁臻无法弥补遗忘的缺漏,于是试图为那个人起一个名字或者代称。
漂亮的陌生人,郁臻心里这样称呼,但又觉得不够亲密。
事实上那个陌生人已经成为了他心灵一角的支柱,是郁臻擅自允许的。
于是漂亮的陌生人变成了漂亮哥哥,弥补他亲情缺位的遗憾。
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天,郁臻看着躺在花团中央平静而美丽的女人,他想她终于解脱了。
他是为十年前会温柔亲吻他额头的母亲送行,因为不得不埋葬因过量服用氟西丁而去世的女人。
从此少年将自己的软弱与关于母亲的一切永远封存,而哥哥是记忆的守墓人,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黑夜里为他点一盏灯,照亮他不安的恐惧。
郁臻将自己确诊为孤儿,并将那个陌生人当作了名为“哥哥”的药,从此他不再骨血伶仃。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他将母亲永远送别後的冬天,“哥哥”会出现在他面前。
而且是在自己家的厅堂,带着行李。
父亲亲手为那对母子推开门,迎接他们闯入郁臻的世界:“这是我的儿子,郁臻。”
郁臻站在台阶上,手攥紧了冰凉的铁艺扶手。
他无法将眼睛从那个年轻男人身上移开,恶狠狠地盯着,绝望而愤怒地看着漂亮哥哥蜕变为具象丶丰满的人。
一个他理应憎恨的人。
而这个人似乎已经不认识他了,客气而疏远地点头,嘴角噙着一点郁臻在梦中反复回味的笑。
原来他对任何人,都会这样笑。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