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请汝畏哀
“呐,汐子。”刚穿好鞋,我就被母亲叫住。
“怎麽了?”我看了看手表,上课时间要来不及了,虽然问题更多是我早上又起的特别晚。
“一会儿放学,你记得别老是让别宫小姐带你乱晃,今天晚上常守家的千金要来。”
“哦。”我撇了撇嘴,心不在焉地答道。又是这种烦心的家族往来,每到这个时期,邻村的一些家族都会来拜访参观我们村的一四祭,今年也是到我了,毕竟是村里华族的女儿,所以今年一四祭办的会格外庞大,不过距离一四祭还有一段时间,常守家族的人竟然这麽快就来。记得以前都是他们家族烦人的家主和家主之妻来,今年是千金来,希望不是什麽讨厌的人。
心里如是想着,远处的别宫小姐在车旁已经叫唤了,我匆匆忙忙地跑进车里喊到:“别宫,快快快。”
别宫小姐是我的专属司机。我所就读的圣特蕾亚学园是个大小姐贵族学校,专门供我们奥多摩地区的各个地方华族小姐上学,距离我们岚寒村正常要有40分钟的车程,倒也不是远,更多是我们这山路难走,但以别宫小姐的车技,20分钟就能开到了。
岚寒村在奥多摩地区可以说是最为冷清偏僻的村庄,倒不是说边远,离奥多摩中心倒是挺近的,主要还是背靠绝山,险峻崎岖,车道还是我们家和政府联合共同出资前几年才刚刚建成的,像平常上下山走的山路,都是惊险万分,我们在经历一四祭之前都是不能走那条路的。
所谓一四祭,本来是叫十四祭,但村里老人嫌十四两个连一起不吉利,所以改叫一四祭,顾名思义,是我们村里十四岁的孩子,在满十四岁的当年的6月18日,需要独自前往村中圣地洗涤拔擢,祛除邪祟,驱除鬼怪,以确保未来能平安成长的一个仪式。今年我刚好满14岁,距离一四祭也只剩七天了。身为地方华族地主家的孩子的一四祭自然都会办的很盛大,恰巧今年村里还就只有我一个满十四岁。上次我们家里的人进行一四祭还得追溯到八年前的姐姐了,那一次可以说是相当盛大,邻近村庄不少华族都前来观礼。(虽说是观礼但一四祭的过程除了孩童本人根本就看不到嘛,说白了还不是借此机会叙叙情走走关系)
说句实话,我是真很厌烦家族间这些繁琐关系的。
“小姐,今天夫人特意叮嘱我不能再带你乱跑。”虽然知道母亲已经跟我说了,但别宫还是特意强调了一遍。
“知道了。”我不耐烦地把头一撇看着车窗外的山野景色。别宫的车速很快,车技也很稳,窗外景色飞速消逝而我也不觉晕眩。不一会儿就到了学园门口了,我看了看表,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不觉松了口气。
圣特蕾亚学园本来是大小姐寄宿制学校,两人一间寝室,但我母亲不放心我在学校里住,自从去年姐姐那件事发生以来她说什麽也不让我住宿了,硬是找校长说了好久才允许让我直接回家,从那以後别宫小姐就负责接我上下学。
“啊,梦子。”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原先的舍友,正睡眼朦胧地从我旁边冲过来,还是这麽迷糊,明明宿舍离教室就五分钟的路程还要这麽紧赶慢赶才赶得上。
“汐子。。。。。。”梦子看到了我,迷迷蒙蒙地说,“贵安。。。。。。”
“贵安。”虽然其实我挺反感这种奇怪的打招呼方式,但是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里都要求我们这样的,自然也是没办法。
“啊,汐子,早上好。”是高松曜,她总是这麽不在乎规矩,只要老师不在的时候她打招呼总是不说‘贵安’,不过今天可就没那麽幸运了,在我的“小曜,贵安”还没说完时,班主任樱花老师就狠狠地从我身後走进来教训曜了。
班主任矢泽樱,我们叫她樱花老师,教的是国文,是个明明一提起太宰治之流就控制不住自己大谈太宰治的魅力,但又对我们的规矩礼节管的很严的女人。
于我而言,太宰治也好芥川龙之介也罢,我只喜欢看推理小说,虽然一再被老师和母亲教导不能看这种“轻侮低俗之物”,但不幸的是,父亲,兄长和姐姐好巧不巧都是推理迷,他们看完的推理小说自然就归我看了,而且呢,别宫也是个推理迷,所以她一直会偷偷给我打掩护,然後在车上塞给我我叫她藏起来以便我能带到学校里上课这种无聊时光时看的所谓14岁华族少女绝对不能看的残忍读物。
早上的课程就在看《献给虚无的供物》打发时间度过,写的实在是无聊,这种违背本格的炫学之流我看的就烦,毫无内核意义所在。不过再怎麽说也比什麽“斜阳族”“勾股定理”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我感兴趣。对我来说学习可以说是一大敌人,要是数学公式也能像乱步先生的推理小说一样有趣就好了,我不禁心想。
总算到了中午,我们的三餐都是统一分类一起吃的,明明不是那种基督教会的贵族女子学校,我们用餐的场所以及用餐前要做祷告这些,分明就是基督教行为嘛,也不知道校长到底怎麽想的。按理来说,三餐就餐前是会清点人数的,我也不知道梦子是怎麽做到逃早餐的,从我认识她开始,她永远都是在上课前十分钟才醒然後在上课铃响的那一刻到达班上,也从来没见她参加过早餐。
之前我也问过她是怎麽做到的,毕竟我忍受不了这种不允许交谈吃饭都一大堆规矩的就餐环境,要是能逃午餐和朋友一起单独享用自然是最好了。但是她只回答我:“这是不能告诉汐子的秘密哦。”
“什麽嘛。”我吐了吐舌头。某种意义上这句话也是梦子的口头禅,一旦她不想说什麽的时候就会说这“这是不能告诉汐子的秘密哦”然後对我投以奇怪的微笑。
好不容易用餐结束,我总算能享受和朋友交谈的欢乐时光了,伊风和曜聚集到我和梦子的宿舍里,彼此分享(实际上主要是我与她们三人交换过去一天的见闻)过去一天的故事。
“对了,伊子,曜。”伊子是我对北条伊风的昵称,“之前也和梦子说了,十八号那天我一四祭,你们一起来吧,樱花老师那边我妈妈已经跟她说过了,她到时候会带你们一起来。”
“十八号?”伊子疑惑地看着我,“十八号不是你的生日吗?我记得一四祭是你们村的相当于成人礼的一个习俗吧,竟然跟你的生日同一天吗?”
“是啊,所以才叫你们一起来,相当于办了我的生日典礼了。”我摸摸伊风的头。“汐子家里人之前还说什麽汐子在一四祭这天出生,象征着永远不会遭受邪祟困扰呢。”梦子一脸憋笑地说。
事实上虽然战後才不到三十年,但这些年间不少封建习俗都已经被废除了,像伊风,曜,梦子她们都是奥多摩大城市里的华族(也许现在要叫资本家?),自然完全不理解这种封建仪式存在的意义。不过虽然我很喜欢反对规章制度,但对于一四祭,我同村里所有人都一样,相当尊重,冥冥之中也能感觉到如果不进行这个仪式会命途多舛,而且。。。。。。
“别笑啊梦子,我跟你说啊,之前我们村里有人满14岁却没有参加一四祭,不久後。。。。。。”我还没说完就被曜笑着打断了,“不久後就死了对吧,汐子,这事你说过好多遍了。”
伊风也不禁笑了起来,看她们这样我不免有些生气,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她们没去过那个村子。往年的生日也都是我中午就在学园里过,晚上再回家里办生日宴(事实上因为要办一四祭家里办我的生日宴一般都习惯提前一天),这麽一想,今年还是她们和樱花老师第一次去岚寒村呢。
“啊,对了汐子。”梦子突然把手搭在我的双肩上,“上周末我去买衣服的时候碰到你们村的婉子了。”
“婉子?”意想不到的人名在这出现了,蔚山婉子,因为我个人对她颇有兴趣,所以之前也介绍给梦子认识了,不过要说我们关系有多好,一方面也是我母亲不让我和那个神婆的女儿来往,一方面婉子性格很古怪,一般而言大小姐和普通人亲近对普通人来说都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是吧,可是无论我怎麽跟婉子套近乎,乃至我都让别狗狗带我和她去市区里购物,她对我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态度,这点倒是挺有点让我羞恼的,这样的婉子竟然会独自去市区吗?我不禁感到有点奇怪。
“她说,你们家好像死人了。”伊风和曜听到梦子这话也不笑了,伊风更是钻到曜的怀里,没办法,她毕竟很胆小。
“哈?”我不禁有点不耐烦,“我都不知道我们家死人了,为什麽婉子会知道?”
“她说,她之前在你们家背後的山里玩的时候,偷看到你家仆人在山上埋东西,还偷听到了你母亲和父亲的对话,说是绝对不能再这个时间被人发现家里死人。”梦子越说倒是越让伊风害怕了。
“说什麽呢,我家死人我应该会察觉吧,毕竟我们家也不是什麽上百人大家族,要是有人没了我怎麽可能注意不到。”我摸了摸伊风的头。
“你们家里真没人失踪吗?仆人什麽的。。。。。。”
“都说了没有啦!伊子别怕,婉子性格本来就古怪,说不定就是想说些乱七八糟的吓唬梦子你。”我漫不经心地说道,但其实也是会在意的吧。仔细想想要是家里少个仆人我一时间也不会注意到,毕竟和我关系好来往密切的也就别宫小姐一人。
那之後的女子会讨论就往什麽杀人事件方向发展了,不敢想象要是被樱花老师看到我们在宿舍里聊这些会生气成什麽样,直到午课预备钟响我们才结束,伊风都已经被吓得快晕过去了。
“小姐。”放学时刻,别宫在校门口等我,她牵过我的手,“家里已经准备好晚宴了。”
“好好好。”我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别宫哪里都很好,就是太听我母亲的话这点很烦,想来幸好没让母亲发现她偷偷给我带推理小说的事,要是发现了,只要母亲跟她讲不准再让我看这些她马上就会背叛我到了另一边去吧。
别宫小姐的车技依然很好,但不知为什麽我有点晕了,于是在邻近村庄的地方,我叫别宫小姐把我放下来,我独自走回去,虽然别宫小姐执意要陪,但我不断地劝说才让她独自开车回家。
日暮西沉,鸦雀齐鸣,血红色的地平线照耀着我,昏黄的暮光下,我看到了村口处站着一个短发的年轻女性。
之所以强调短发,是因为她的短发很清爽干净瞩目,换言之,对我来说——
“好帅。。。。。。”
“你好。”她对我微微一笑,“请问岚山家该怎麽走。”
我不禁有些羞涩。
我所不知道的是——
就从这一刻开始,我遇到了一个改变我的一生的,神秘而又充满恶趣味的,对杀人事件和民俗文化有无限兴趣的,这样的一个华族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