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之前就交代过无数遍,您的健康是我们整个团队的头等职责!他要是醒过来,看到您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您想想,他会是什麽心情?”
顾朝颜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眼前立刻浮现出病房里那个苍白沉寂的身影。
他用力闭了闭眼,嘴角却扯出一个苦涩微弱的弧度:“他?那他倒是……先醒过来看看我啊……”
带着自嘲和无限心酸的尾音,散落在安静的病房里。
医生看着他这副强撑倔强又无比脆弱的模样,涌到嘴边的责备瞬间哽住,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沈慕寒的情况何其凶险,这两天的抗感染丶抗脏器衰竭……步步惊心,一句空泛的安慰实在苍白无力。
他只能再次恳切地劝道:“沈先生吉人天相,定能化险为夷。顾先生,您……您也要为将来打算,身体才是根本啊!您垮了,沈先生醒来……”
医生欲言又止,话中的深意不言自明。
顾朝颜沉默了许久,那紧紧盯着天花板的视线,终于缓缓地丶缓缓地垂落下来,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气音:“……好。”
另一头,顾老爷子和顾夫人被顾跃青强硬地拦在沈慕寒的病房区域之外。
他们试图了解更深层次的情况,同时也再次试探性地提出转院的意向。
“跃青,事关重大,还是稳妥为……”顾老爷子话音未落。
顾跃青猛地擡手打断,他扯了扯脖颈上紧绷的领带。
动作罕见地透着一股烦躁,那双向来稳重的眸子里此刻锋芒毕露,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砸在寂静的走廊里:“里面躺着的是我弟弟!他的事,只能按他的意思办。”
顾老爷子那浑浊而锐利的目光,在长孙那张写满疲惫却异常坚毅的脸上逡巡良久。
最终,拐杖又是重重一顿,发出一声不甘却无奈的闷响,最後还是什麽都没再说,转身离去。
至于那位一直未现身的顾父,其无声的态度,在此刻显得更加耐人寻味。
顾朝颜挂完点滴,药液带来的短暂安抚并不能浇灭他心头的焦灼。
他悄无声息地下了床,虚浮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再一次固执地丶静静地回到了那面巨大的玻璃窗前。
沈慕寒骤然倒下,整个顾氏集团如山般的重担瞬间压在了顾跃青肩上。
顾跃青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而用力地敲击,发出细碎而急促的声响,像在进行一场无言的战斗。
他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处理如山的文件邮件,一边低声而清晰地对着话筒另一端的下属交代,声音嘶哑丶疲惫却异常冷静:
“市场部那份预案驳回重做,关键数据滞跃後……对,最晚明天中午……海外的账目你盯着,任何异常立刻报我。”
每一个指令都精准丶高效,将失控的确边缘死死拉回。
见到顾朝颜他切断蓝牙通话。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这里一切有我。”顾跃青皱着眉,语气带着不容辩驳的责怪,更多的却是心疼。
顾朝颜没有说话,他坐到顾跃青身边,将沉重的额头轻轻抵在了大哥温热的肩膀上。
“大哥……”那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谢谢你。”
顾跃青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落在他扎满针孔的手背上,另一只手则极其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後脑勺。
那深沉的眸子里,是切切实实丶没有丝毫掩饰的疼惜和关怀。
“谢什麽,”顾跃青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兄长特有的沉稳安抚之力,“只要你别再给我惹这麽大麻烦就好。一个就够了。”
说着,似乎无奈地低叹一声。
顾朝颜靠在他肩上,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些许冷静的底色。
“我尽力吧”
他擡起头,那双清澈却布满红血丝的眸子直视着顾跃青的眼睛:“我知道你查起来比我更快丶更深。别瞒我,我要知道结果。现在就要。”
顾跃青看着弟弟那双几乎要洞穿人心的眼睛,心中微微一沉。
他了解朝颜的聪明,更了解他的执拗。
他擡手,用力揉了揉自己胀痛的眉心,像是卸下了某种无谓的遮掩,唇齿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清晰无比地吐出两个重若千钧的字:
“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