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几个字,说得很轻,也是小心的。
纪含笑探出手,将姜姮黏在脸颊上的发丝整理至耳後,像看待一个孩子。
语气难得柔和:“阿姮,人生难得圆满的。并不是所有事,都能心想事成。”
是叫她收爱恨,免嗔痴。
姜姮任性太久,只人人纵着她,她就自顾自随着性子,走到了今日。
她给出了答案。
纪含笑相信,姜姮会听明白的。
姜浚被关在了长生殿,像是有意冷着他一般,姜姮又找了一处宫殿,住了进入。
以她今日的身份地位,这未央宫于她而言,只不过一个更大的长生殿,想要去哪,想要住哪,不过一个念头。
可为此苦恼的,却有姜钺。
小皇帝本就是为了黏着阿姐,才占了长生殿内的一屋,一觉醒来,却听闻姜姮搬到其他宫所的消息。
他绕着不大的後殿,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转得小太监们膝盖都转破了皮,也还是没有停下来。
他又差点发了脾气,拿起了摆在一旁架子上的琉璃花樽,就要往地上砸。
吓得一个小太监上前抱住了他的腿,大声道:“陛下!这是长公主殿下的心爱之物。”
一搬出姜姮,姜钺果然冷静了下来,喃喃一声:“阿姐。”
他缓慢眨着乌黑的眼,像是被遗弃的猫儿狗儿,委屈巴巴的,要张牙舞爪,才能换得一点目光投来。
只这殿中,无人能去怜惜他。
久久安静後。
姜钺後知後觉问原因,才知道,这长生殿内不是空无一人的,还有新住客。
姜钺:“是谁?”
小太监小心翼翼答。
姜钺立在原地许久,久到这薄如蝉翼的琉璃花樽被生生捏碎了一角。
剩下的花樽脱手落下,这留在手上的一角碎片刮破了他的指,流出了血。
龙体见损。
又一阵吵闹。
朝廷上,闹起来了。
先前七王之乱时,无论是主和还是主杀的臣子,在这时候都闹开了锅。
他们一致认为,裴老不该死。
可裴老已经死了。
人都入土了。
姜姮看着他们,很是厌烦,想着,既然他们这麽不舍得,就该让他们下去陪他。
可这满朝的事宜,总要人去做,只好作罢。
他们吵着,姜姮听着,继续左耳朵近,右耳朵出。
吵到最後,又是同一遭事。
“还请殿下还政陛下。”
“还请陛下顾念天下,莫要荒废政事。”
……
口口声声都是这些事,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再无新意了。
姜姮恹恹,使了一个眼神,同样站在群臣中的朱北心领神会上前一步。
“臣常听裴老将孟夫子之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放在心上,时时提点自我。”朱北慢条斯理地道,他如今只站在两相三司空之後,此声一出,群臣瞩目。
一顿,带着讥讽语气,“怎麽诸位,说着追思,却不把裴老的心意当回事呢?”
立刻有人反驳:“如何信口雌黄?”
又有人接上:“朱北,你到底是何心思?”
朱北嗤笑一声:“目之所及,不是天下黎民,整日只盯着一张龙椅……莫非,诸位是想效仿裴清?”
裴老已死。
是以勾结反贼,欲图谋逆定罪的。
若说是要效仿裴老行事,就是说自己也有反意了。
那先前嚷得最大声的几人,一时无言,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