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天色又黑了。
她的确是急着回去。
“那我便直言。”
纪含笑擡起眼,眸子是冰雪般的透亮,不像是发疯的模样。
“你可曾想过,为阿蛮谋算?”
“前些日子的事,我听闻了,长安城内城妇孺皆知,都在言说此事。”纪含笑道。
姜姮:“是吗?”
“天子脚下,城中百姓听过太子名号,可天下衆人呢?至少青阳县百姓,不知天子已立太子。”
“为数不多肯提起姜钺的百姓,也只是说他性情恣睢,暴虐无道。”
“久而久之,人人都以为,他不过废物一个,又不得圣心,迟早要被废弃。”
姜姮静静听完了,笑问:“还有什麽?”
纪含笑垂眼,丝毫不惧,继续说了些琐碎事件。
并不是全都有名有姓,但骂阿蛮丶骂她的话语,几乎未有重叠,各有千秋。
仿佛这大周,落到他们兄妹二人手上後,就该完了。
姜姮蹙眉:“那该如何为他谋算呢?”
“此次暴雪,是极好的时机。长安城一带,民衆百万,其中受难者,十中有六。”
“阿蛮若行善举,不说皇帝是否会嘉奖,至少百姓中,会流传他的美名。”
“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天下衆人便知有储君仁义。”
姜姮接着问:“然後呢。”
“皇帝是明君,他平内乱,东除海贼,南征百越,北击狄人,创下不世功绩。”
“但大多数百姓,是看不到外族的狰狞面孔和野蛮行径的,他们歌颂帝王,却期待仁君。”
“阿蛮会是这个仁君。”
“未想到,你在深山老林中待了这些年,对天下局势,却了然于心。”
姜姮不咸不淡地道,“该称呼你一声,谋士才好。”
“但我却不知,你怎就关心起阿蛮了?他这小子,怎就让你上了心?”
暖炉中的梅木银丝炭“噼啪”响了一声。
姜姮似笑非笑。
纪含笑平静如往常,仿佛方才所言,只是寻常小事一桩。
“我姓纪,阿蛮身上,有纪家的血。”
姜姮“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什麽笑话。
“纪家人都不剩几个了,长乐宫里一人,建章宫里一个人,代地也有一人,再算上你我。”
她伸出了手,比着数,“一共五人,还想着做什麽复兴美梦呢?”
“为何不可?”纪含笑面不改色心不跳。
姜姮敛了神色,就凉凉地望着她:“纪含笑,你别把我当傻子。”
“你想为那群百姓做事,直言就可,我又不是什麽恶人,不会将你的善心踩到泥底去,何必要扯上一面大旗?”
“你到底有何目的,再问一次,也只这一次了。”
纪含笑注视她,眸光如粼粼江面在缓慢流淌:“二者皆有。”
姜姮哂笑。
她还是未说,是否愿意做这“一举多得”的善举。
纪含笑下车前,将汤婆子留下。
新的粮食已经运到,是粟米。
她抓了一把在手心,见陈粟中,腐烂的只有少数几粒,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听闻公主凤车到了此处,那些负责救济的官员小吏,便不敢敷衍,更不敢趁机将沙石混入其中,滥竽充数,中饱私囊。
纪含笑井然有序地安排了下去。
让他们将粟米熬成粥,既能暖身又能果腹。
百姓见有了吃食,也有了盼头。
更有尚能劳动者,赶着上前帮忙做事。
有暖光破云而出,天地之间,白雪渐渐稀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