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词,你并未审过胡匪。”
“赵大人,正是因为只有何家仆从的一面之词,是非黑白可以随意颠倒,口供才不得采信。”陈白重复了一遍,随意地抬抬手,“该我问问题了。”
赵尚文卡了卡。
陈白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家中几亩薄田?”
“二十亩。”赵尚文不知道他问这个的意图,但还是谨慎地答了,紧接着问,“何九在狱中大叫不止,控诉你滥用私刑,既为屈打成招,也是为了阻止何任玄归京越诉。相同的证词出现过五次,你作何解释?”
所谓越诉,就是村里的到市里投诉,县里的跑去省里投诉。
彼时安王已经秋后处斩,何任玄没被一撸到底,他举家入京,就是要为安王击鼓鸣冤。
但还没摸到京城的边,就横死半路,死后尸体被剖检四次后,才入殓京郊。
北境动乱从安王身殁后,动荡至今日不息,河东少了这根定海神针,胡匪逐渐开始兴风作浪。
胡人不止想诛除安王,还想翦除安王残留下来的党羽,他们有目的的暗杀、袭击主战派的将领,何任玄是其中之一。
这桩案子千头万绪,各方有各方的顾及。
——何任玄如何死不重要,是否为胡匪所杀,这件事极为紧要。
陈白一贯小心谨慎,从未泄过昔年党争的隐秘,物证、人证都不齐全,撬不开口供,虽能问斩,但毕竟处斩安王、抄检安王府的决定是先帝御笔朱批,若无充足证据,随意指认一个幕后主使,圣上想为安王案中被株连的母族翻案,恐怕难以水到渠成。
何任玄案,是少见能作为实证的材料。
这个案子由陈白亲自稽办,案子的卷宗做得极为漂亮、妥帖,顶着朝野的一片质疑,直到今日,还未有人提出异议。
陈白哑声笑了笑,嘴唇微动。
“他们串过供。”他似乎有些累了,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径直说,“我在给先皇的奏折里呈报过这个问题,没有写进案卷里,都虞侯何任玄的死,不是一个人犯的罪,而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谋杀。”
不止是和他纠缠不休的胡人。
就连他的家丁仆从,都想让一心进京的何任玄去死。
赵尚文盯着他的眼睛。
他极力从那双黑色的、锐利冷冽的眼眸中找到一丝心虚的神色,以乘虚而入。
但失败了。
陈白问:“家里几口人?”
“……”赵尚文垂下眼,“四口。”
“老父老母还在。”陈白总结,“还有你的妻子?”
赵尚文摇了摇头:“只有一个嫂嫂。”
“那很好。”陈白接了句腔,闲聊般问,“住在何处?”
“你说是谋杀。”赵尚文堵住他的疑问,语调变得急促了起来,“但案综上的结论是误杀。”
“不要着急找到结论。”陈白微笑起来,“赵大人,你想一想,假若何任玄要为安亲王寻个说法,而京城龙潭虎穴、前路叵测……既然明知是死,最不希望他进京的,会有谁?”
越诉的程序,可不是说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