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
殿外风雪日隆,烛灯烧得有如白昼,灯影拓在朱漆的廊柱之上。
宋如容看罢折子,将奏折随手放回紫檀木案几上,声响轻微,刘西江、秦直等却都心头一凛。
他目光幽暗如寒潭,问:“死了六名府兵?”
“是。”出了这档子事,今晚是不用睡了,刘西江跪伏在地,心沉落谷底,陈述说,“火灾扑灭得及时,并无伤患,三位刺客尽皆服诛,两名自己吞服了毒药,俱身陨了,还有一名昏迷,另有七个府兵受伤,有一个的死状……比较奇怪。”
谁也没想到,陈白这样胆大包天。
见圣上没有启口,刘西江继续说:“那人的脖子被掰折过去了,脸正对的是背,臣命刑部负责验勘的主事看过,猜测是用巧劲硬掰过去的,应是罪囚陈纪安所为。”
那样的死状,看起来极为狰狞。
宋如容笑了起来。
“荀卿。”他转过脸,眼睛略略放到荀奕身上,特意问,“你的看法呢?”
出乎意料的,圣上并未像预想般怒不可遏。
然而也并非是不在意的表现。
荀奕摇了摇头,心里翻江倒海,告罪道:“三司会审,存有值守空缺,臣等失察,刘大人所述便是臣的所见。”
“此事疑点有三。”他略略沉吟,简单地分析说,“逃狱一事,绝非陈纪安一人能做到,必然有人引为内应,为其行方便之道;刺客及纵火者是谁派来,是否借刺杀之名,行保护之实,这人是何方神圣,恐怕也要查明……其三,便是那开了囚车的钥匙,究竟是何时遗失的。”
这里面,每个环节都透着诡异。
宋如容铺展开那份名单,轻轻点了点头,只是问:“他受了刑?”
“是。”荀奕说,“恐怕逃不了太远。”
这中间许多关节,是他事后梳理、复盘时,才察觉到其中可能是陈纪安的布置。
该说的前因后果都由刘西江说尽了,他也只能补充些细节,再归纳一番,宋如容又问了些简单的问题,黄礼云便呈了热汤过来,请几位大人去偏殿袪寒气。
荀奕也打算同去。
然而却听到上首沉稳端和的男声道:“荀卿,且随朕小坐一会。”
荀奕顿了顿,正要跪下去,便有太监来为他赐了座。
到了他这个官阶,入宫面圣,若非特殊情况,是不需要行跪拜大礼的,然而今时毕竟不同往日,谨慎一些,没什么妨碍。
宋如容问:“荀卿觉得陈白会躲到何处?”
荀奕虚坐三分,仔细想了想,才说:“西市客商云集、来往复杂,恐怕是个藏匿的好地方。”
宋如容应了一声,平和地问:“你观会审这些人中,谁像内应更多些?”
“……”荀奕愣了愣,继而苦笑一声,“臣不敢妄加猜测。”
“李浑渊呢?”
“臣也怀疑过,可他毕竟审出了这份名单。”
宋如容总算抬起眼,微笑着望着他。
“荀卿于朝内一向刚直不阿。”他赞了句,“朕还有一事不明,想请荀卿解惑。”
这是极为客气的语气。
他抬了抬手,一旁侍立的另一位年轻太监便呈上一封家信。
荀奕疑惑地望去,心头骤然一惊。
——那赫然是他差人送去给荀南玉报丧的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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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上的时候,天边还飘着细雪。
大雪下了一夜,暴风雪的天气,城门不开,纵然火势气焰高,也很快被扑灭,只听到些官兵沿街搜捕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