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那二人脑袋着地,发出极为沉重的闷响。
这样的混乱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围观者浮于表面的愤怒戛然而止,随着这两道声响,终于露出了怯懦、迟疑的神色,机灵些的,开始四散而逃。
“看好囚犯!”赵尚文抬高了声调,顷刻间下了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振刀,冷声说,“擅离位置者,以军法论处!”
眼前突发的情景,是否在这人预料之中?
他回头看了眼囚车。
不知何时,那被囚的人睁开漆黑如墨的眼睛,眼底携着倦怠的笑意,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剩下的府兵们被这声断喝震得心头一凛,几堵人墙将陈白围得严严实实,三个穿着粗布短褂、作买菜翁打扮的汉子,将藏匿在背篓的弩箭攥在手中。
十几个壮汉,远攻难以迫近,近战恐怕更无胜算。
就在这个当口,几团粉末被扬在空中,刺鼻的辛辣气体直冲口鼻、眼睛,呛得最外围的兵卒不住咳嗽。
战马的嘶鸣,伤者的哀嚎、混乱的碰撞声、兵器落地的铿锵声,纵然赵尚文在“竭力”维持秩序,俨然也开始力不从心,军纪不自觉开始涣散起来,说到底,眼前这年轻的大理寺评事只是个文官,并无掌兵之权。
而为一个声名狼藉的奸臣送命,又实在太不值当了。
这时候,锁芯被打开的细微声响混迹在里面,便极为不起眼。
纵然视线被剥夺,几个彪形大汉的刺客想要近身,也是不太容易的,他们互相猛烈地缠斗了一会儿,却发现这烟雾并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反倒愈演愈烈。
灼眼的火光不知是什么时候起的,又不知道是谁生了火,就在朱雀门门洞的位置,火舌在短时间内骤然炸开,随着飓风猛烈地向北蔓延。
气浪灼热,黑烟在乌云中翻滚扭动,几乎与西市的灯火烧成一线。
“走水了!”
“救命啊!”
赵尚文毕竟是文官,尽管也在京郊下地干活,甚至还养鸡、喂狗,看起来很有些农民的本色,但和训练有素的刺客是没法比的。
但他还是艰难地大喝:“保护犯人!”
【宿主……他好努力。】系统都为之动容,【没想到他这么上道。】
出工不出力啊!
和他的宿主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高山流水、旗鼓相当、平分秋色、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也是个表演艺术家。
若不是知道他是哪边儿的,他都要被这种不要命的精神打动了。
有什么细微的声响,从黑烟滚滚中顺势滚落在地,旋即,最前面那只受惊的马在熊熊的火势之中,蹄子一挥,猛烈地向前跑去。
陈白在浓雾中滚了一圈,用湿润的、沾血的纱布捂住口鼻,把那枚钥匙扔在地上,火光自他苍白的脸上跳跃,他眯起眼:“我略逊三分。”
赵尚文实在是个妙人。
也是这时,他正对上一双惊愕的眼睛。
因刺客的原因,大多数兵卒都下意识随着赵尚文这只领头羊,汇聚到一侧,然而唯独这人大概是目无法纪,也不大想听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指挥,还躲在囚车后方的位置,反倒不小心发现了陈白逃狱的行踪。
他不由怔愣了片刻,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为这纷繁的局面,又奇怪地想:这人怎生还生龙活虎地活着?
不是内脏出血了吗?
他尚未把眼前这个站都站不稳、极为虚弱的伤患放在眼里。
然而未及他想明白,那奸相已经径直走过来,电光火石之间,说了声极低的“抱歉”,那人两只手拖住他脑袋上沉重的盔甲,知道他灵敏性不足,用整个腰腹的力量来环抱住他的鼻息。
极大的力气迫使他不得不蹲下身来,保持一种平衡,然而慢慢的,他呼吸开始不自觉地麻痹起来,转过头,继而在余生最后一眼中,看到了他的后背与脚跟。
他的颈椎断了。
·
谁也不知道,那辆囚车是何时空的。
火势蔓延极快,须臾之后,几乎要烧到宫城中去,将近三分钟后,守城的兵卒才穿戴好盔甲,来擒刺客,那三个刺客见势不妙,便有后退之意。
这已是极快的速度。
赵尚文的手臂也中了一箭,好在后面的箭矢也来不及炙上毒,因而只是些皮肉之苦。
在肾上腺素的支撑下……以及目睹了陈纪安生受的酷刑,他几乎感觉不到痛意。
他眼神发红,眼疾手快地说:“快抓住他们!”
谁也没想到宫墙之外还有这样胆大包天的袭击,为首的是个副将,也是匆匆忙忙赶来,他沉吟片刻,断然地说:“分头行动。”
几个老兵卒获了首肯,先打算引水灭火,让浓烟停下,也是这时,终于有人发出短促的惊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