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笔迹。”陈白说,“我记得大理寺有专家,能识文断案,此信非我伪造,自然也不是安王的笔迹,应是有第三者用烟丝熏过,做旧之后,构陷于我。”
有人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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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审讯的节奏推进得很快,到了正午的时候,荀奕一行人从秋审堂鱼贯而出,却面色沉凝,都难掩疲惫之色。
“秦老。”荀奕语调温润,谦和地问,“您如何评价陈纪安的表现?”
“滴水不漏。”秦直摇头,“陈纪安才是断案洗诬的专家,他不可能给自己留下过多的把柄,按现存的证据来说,找不到攻破他说辞的证据。”
“这样看,范覃的说法也是不可靠的,恐怕被收买过。”荀奕边走边说,“只怕还要再审他一遍。”
“纵然再审,时间也怕是紧迫……我倒是疑惑,他口中提到有人构陷于他,却迟迟不交代,这是为何?”
荀奕笑说:“这也是我一直在思索的。”
他掌兵部,统辖武官考核、军制调配及边防事务,也是和相府合作最紧密的部门,有些事还没问询,是打算先撬开陈白的嘴再说。
安王那桩案子,事关卫氏及傅氏的平反,尤其是傅家……
那毕竟是陛下的亲族。
他毕竟是门外汉,若有所思,问了个基本的问题:“陈纪安提到的笔迹鉴定,是真能做到?”
“是。”刘西江说,“但要根据检材……呃,就是需要进行鉴定的笔迹来综合判定,速度、弯折的弧度、如何运笔,都要考量进去,准确性较高,但也有被勘误的案子,用来诈一下犯罪嫌疑人,还是很有可能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段话里,有多少是不自觉冒出来的、新鲜的名词。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懂了。
秦直说:“在这方面,陈相算是祖师爷了。”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苦笑了起来。
谁心里都清楚,面对这人的时候,大家都携带着恐惧、厌恶与敬畏,而这种恶感,与对李浑渊的厌恶,又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陈纪安人品如何姑且不论,但能力与气魄,却极为惊世骇俗,无论善恶,以白身爬到丞相高位,将来注定是在青史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
众人穿过廊榭,听李斯正问:“若是下午还是撬不开他的口,又该如何?”
一干人沉默下来。
刘西江说:“李浑渊出手没轻没重,他若接了令,只怕未必顾及陈纪安的性命。”
《刑统》对如何用刑,有明确的规定,不可滥用刑罚,比如杖责的最高限度是二百棍,不能光责打臀部,要让囚犯整个身体受力均匀等等。
但这些法令和限制,在李浑渊手中,却是失了效的。
而且对方还喜欢独占刑房,谢绝他人观刑。
“刘大人,今时不同往日。”李斯正侧过脸,稍稍顿一顿,继续说,“关于这件事,不可马虎,您还是要多提点一下李浑渊。”
荀奕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他沉吟许久,半晌,才唱了句反调:“李浑渊与相府不止公仇,更有私恨,若轻易把人交予他,未必会得到公允的结果。”
他不喜滥用刑罚。
出了分歧,秦直老神在在地闭上眼,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个时候,刘西江还没说话,李斯正却先夺了声:“总好过没有结果。”
荀奕终于侧过脸,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回头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反驳。
……罢了。
他在心底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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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中午总算吃了回新鲜蔬菜。
这几日,刨除在宫里的那碗面不算,陈白吃得少之又少,赵尚文在旁盯着他,视线令人如芒在背。
“不至于这样盯着我,我上茅厕的时候,你也要跟去吗?”陈白忍不住抬起头,他不算好脾气,但形势比人强,俨然无奈地笑了笑,“你下午便知道结果。”
这时候,阳光已经慢慢收拢进云层之中了,天气突然暗下来,他缺少血色的面孔覆在阴影中,看起来竟然优游不迫的样子。
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