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告诉过你了,不爱就是不爱,你做得再多他们也不会爱你的!”
舍友摇头哭了出来:“是他们一直逼我,我没办法……”
姜与荷越发不客气:“他们拿刀架你脖子上了吗?没有怎么算逼你?”
“是你自己一直在骗自己,每次都想着再给一次钱,他们就会爱你了是吧?!”
舍友终于痛哭出声。
她的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腿间,低着头泪如雨下。
姜与荷没有递纸巾给她,她也没有伸手去擦,于是那些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到她干枯粗粝的手上,碎成很多瓣。
耀耀此时也把腿上的蛋糕放到茶几上,默默地爬到妈妈身边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脖颈里。
舍友紧紧地回抱住自己过分瘦小的儿子,小声的啜泣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
姜与荷坐在对面,低垂眼帘,默默地等待这一场悲苦的宣泄。
良久,舍友终于平复了一些情绪,沙哑的嗓音低低地说:“其实我也挣扎过很多次,但每次我有一点不情愿,我爸妈就要骂我白眼狼、不孝顺……”
“他们骂你,你会怎么样呢?”
“我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村里人戳你脊梁骨,又会怎么样呢?”
“我会在村里呆不下去,没法回村……”
“不回村又怎么样呢?那里很美好吗?”
舍友想起了她成长的那个村子。落后、闭塞、愚昧,不断吞吃着像她这样的女性,靠着这些血肉延续了一代又一代。
她老家那片的村子里,各种原因死亡的女婴太多,后面娶老婆就成了件顶顶难的事。而现在的新媳妇都看不上农村的自建房,都要在城里买房才肯嫁人。
像她现在的婆家,愿意出38万的彩礼,就是因为38万和城里的房子比起来还是便宜;而收了38万就肯把名牌大学毕业的女儿嫁到农村的家庭,也实在是少。
现在村里有点能力的都搬出去了,只留下些老人,和实在没本事的家庭。这些家庭基本都是没有女儿的,因为没有女儿就没有彩礼,就没有儿子房子的首付。
因为女性存续的村子,最后也因为女性开始消亡,舍友突然觉得,实在太可笑了。
她喃喃自语:“不……一点都不美好……”
姜与荷平静地说:“那说到底,也不会怎么样啊。”
“难道还会比你现在更差吗?”
舍友像被突然砸醒了一样,抬起头看着她的脸,继而苦笑:“你还是那么漂亮……我现在看着比你大十几岁。”
“我是个一无所有的失败的母亲。”
姜与荷缓缓地告诉她:“大学的时候,你成绩一直特别好,又会照顾人,教授喜欢你,同学们也都喜欢你。”
“而我学习不够努力,还整天窝在寝室里看书睡觉玩电脑,到毕业了都没认识几个人。”
舍友仿佛回忆起了她人生最美好的那段时光,脸上带了点笑意,又马上被苦涩冲淡:“但你现在过得多好呀,我跟你一个天一个地。”
“要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就连元和大厦,也是想买个好点的礼物给我外甥女赔礼道歉才来的,进来看了一看就被吓走了。”
“没想到我现在会带着耀耀坐在元和大厦的顶楼喝茶……今天就像做梦一样。”
其实,她之前也不知道还有这种地方……但是为了让舍友清醒,今天这个逼不得不装了。
姜与荷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当年留在了大城市,现在会混得比我还好?”
“我……我根本不敢去想。”舍友扭头看着窗外的夜景。
姜与荷也没有再步步紧逼:“现在也不算晚啊。”
“我……我还能有什么机会吗?”
“人家八十岁都能竞选总统,你三十岁还没到,怕什么?”
“……”舍友一时语塞。
姜与荷这次既然决定多管闲事,就不能光放嘴炮:“我给你转5万,不用你还,怎么处理看你自己。不管你是拿回家养孩子,还是想办法出去上班都行。”
“我们这专业,小地方难找对口的工作,这5万也够你在大城市租房住一阵。实在找不到你当保姆当月嫂也好,你这学历绝对抢手。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我能帮的肯定帮你。”
“但你要是选择回老家带孩子,我们以后就当作不认识。”
大学时代她只是个穷学生,面对舍友只能袖手旁观;好在现在她有了一点能力,终于能说出这些迟到了四年的话。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舍友连连拒绝:“我……我要出去上班的,但我不能拿你的钱。我一年都没有5万……这太多了……”
姜与荷没好气地说:“你没钱怎么出去?拿着吧,骨气能当饭吃吗?你连你儿子都喂不饱!”
耀耀此时正盯着桌上没吃完的小蛋糕,闻言抬头看了妈妈一眼。
他的下巴尖尖的,因为脸庞太过瘦小显得眼睛格外的大。
舍友搂过他,给他喂了一口蛋糕,低低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