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觅儿回去时,躲开了一道飞来的瓷片滑倒了,颤颤巍巍爬起来时,又推翻了之前的结论:
富贵果然不久长,家都要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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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道虽然人少,但是也有人经过,两人总不能一直面面相觑在那里,于是便僵硬地,你走一步,我跟一步。
当然,僵硬表现的人是戚映珠。
她大概受不了这奇诡静默的气氛,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也别叫她‘姑娘’了,她有名字,觅儿。”
慕兰时略一颔首,沉思后道:“觅儿?倒是个妙名。多谢您的提醒。”
哼,私底下说不定她都当上她的主子了,这会儿还生疏起来,不知道她的名字了?
戚映珠不由得揶揄道:“大小姐这样处事就有失偏颇了,觅儿倾力襄助,我还疑心是不是您给她发月钱,而您却还不曾晓得她的名字。”
她用上了“您”字同慕兰时说话,语气显而易见。
然而慕兰时却正色道:“戚小姐,虽然家母已经提前知会,但我们如今还没正式成亲,三书六聘,对我慕家来说,断不能少,所以现在您这样说,还为时过早。”
“但毕竟你们一家人长途跋涉到了京城,若不方便,兰时亦可提前行使……”
戚映珠:?
这什么意思,她慕兰时要做当家主母给觅儿发月钱了?
“话说回来,小姐乍到京城,除了玉漱坞之外恐没去什么地方,正好觅儿也提了,不若我们就一道出去转转。”慕兰时又开口了。
戚映珠只是冷笑着抽了抽嘴角,故作平静道:“一切听主母安排咯。”
嘁,她就知道此人脸皮厚如城墙——上辈子垂帘听政时,她常常被这人堵得下不来台。
慕兰时听见“主母”二字,轻轻扬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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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兰时当然有备而来,她同戚映珠一前一后走出巷道后,便有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路口等候。
垂着云锦车帷的四驾马车刺破天光,车厢鎏金并蒂莲徽记在暮色中流转着碎金般的光泽。
阿辰依然坐在赶车的位置上,瞧见自家小姐同那戚二小姐一道出来,想也没想,很快拿出脚凳来备好。
看着这主仆二人熟练得仿佛演习了无数遍的动作,戚映珠心头不悦,只是很慢地跟在慕兰时的身后,最后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肯踏出第一步。
阿辰已经紧了缰绳,回头却发现这俩一个人都不曾上马,便一头雾水地提醒道:“二位,该上车啦。”
慕兰时轻轻颔首,跟着阿辰的话道:“是啊,该上车了。”
戚映珠勉强地笑了一下,眼底却凝了霜。呵。
阿辰眼见得这两个人上了马车,这才彻底舒心下来,拉了缰绳,要驾马了。
太好了。她这次没有说错话!虽然打十杖,对她这种身板来说,并没有什么妨碍,但是挨打总不是什么好事,能避则避。
现在她也越来越有眼力见了——毕竟她今日清楚明白地看见了呢,上次害她挨打的罪魁祸首,那些香囊耳坠手环,如今正尽数戴在自家小姐的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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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辰按照事先小姐的吩咐,将车驾至了雁亭江边。
雁亭江乃是贯穿中州的一条长河,恰恰流经帝都。春雪初融之后,一艘艘画舫小舟,便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供众人游览江畔绝景。
“雁亭江色”,乃是与“玉漱春晴”并称的京城绝景,凡来京城游玩者,不一定能看到玉漱春晴——毕竟一年四时,能碰上春天的时候不多,而进入玉漱坞,又需要一定门槛。
这样一来,到雁亭江边,却是一件简单的美事。
虽然戚家新住的宅子较远,但阿辰驾马快又稳,不多时,江边嘈杂的声音就声声漫入了耳朵之中。
慕兰时轻轻挑起帘子的一方,觑了眼窗外如织的游人,若有所思道:“马上就要到江边了。兰时冒昧猜想,您所住地方离江边远,恐还不曾来得及过来?”
戚映珠闻声,先不说话,最后才“噢”了声,闲闲道:“多谢您带我来这里了,只是我还不曾想过,这么快。”
慕兰时疑惑地忖度后,说:“阿辰此前在马场干过很长一段时间。”
不消她提醒,戚映珠就知道这“阿辰”,一定是驾车的人。
但是她要说的不是这个。
戚映珠偏过头,一双清艳的杏眼直直望过来:“不,小女只是忽然觉得,您大概会驾牛车过来呢。”
牛车比马车慢。
慕兰时一噎,心里琢磨了片刻,这才意识到戚映珠这还是在生她的气,便不惮以这般恶意来揣测她了!
“……嗯,兰时还不曾想到呢,小姐提醒得正好。”慕兰时懒懒地说着,一边往后仰,轻敲着手中折扇,叩在檀木桌案上,故意抬高了音量:“阿辰,明日去西市挑头青牛——要犄角缠金箔的,下次驾来接戚二小姐。”
“好嘞,阿辰听命!”帘外少年声气很大地回答道。
戚映珠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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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木车辙碾碎一地露水,戚映珠扶着鎏金车辕落地时,才惊觉自己竟将慕兰时想得太坏了。
那袭缥青衣袍始终端坐如松,连腰间禁步都未曾晃响半声。车壁悬挂的鎏银香球里,苏合香无声漫过两人之间三寸空隙,倒显得她刻意偏头看街景的模样有些可笑。
毕竟人家到底是高门望族养出来的正派世家女,和她斗几句嘴定然也只是兴致来了。